如何開展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
作者：方亮 賀志忠 2022-04-15與傳統的刑事辯護、企業反舞弊、刑事控告以及新興的刑事合規業務一樣，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已逐漸成為刑事律師業務的重要類型。何為刑事危機應對？簡而言之，就是自然人、單位在刑事危機來臨時，律師協助客戶在法律框架范圍內正確應對、合法管控，以實現當事人合法利益最大化的一種法律服務。在此過程中，專業的刑事律師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在協助當事人合法、正確進行程序應對、實體應對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筆者結合經辦的案件項目，對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做一些討論。
一、什么是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 （一）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的重要性 根據所處時間點的不同，刑事法律服務的內容亦不同，如上圖所述，筆者將刑事法律服務的內容分為四類：一是刑事風險防控法律服務。無論是單位還是個人，應當重視刑事風險的防控，尤其是單位，一旦刑事風險爆發，則有可能給單位帶來滅頂之災。二是刑事被調查危機應對法律服務。如前文所述，當刑事風險已經爆發，并且相關部門已介入調查時，則需要正確應對、合法管控，此時刑事律師可以提供被調查危機應對法律服務。該階段如果處理得當，可以避免風險進一步擴大，甚至全部化解；也可以在刑事追責無可避免時正確應對，為后續刑事辯護創造有利條件。三是刑事辯護法律服務。刑事辯護是刑事律師最為傳統、最為典型的法律服務，但是客戶對專業律師的要求在不斷提高，不僅僅局限于“法庭上的辯護”，而要求律師辯護前置，如不捕辯護、不訴辯護等。四是刑事執行法律服務。刑事判決生效后，則面臨執行，包括財產執行和人身自由刑的執行，上述刑事律師均可提供專業法律服務，例如對于刑事財產的執行，根據生效判決內容的不同可以提起執行異議、復議或刑事審判監督等。 我們將法律主體的刑事法律服務以時間為軸橫向切割為上述四類，它們也呈現出前后關聯、無縫對接的態勢。當被追責法律主體刑事執行完畢后，其又進入另一個刑事法律風險防控的起點，理論上這個周期可以重復。在這個四類刑事法律服務中，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處于非常重要的位置，處理得當可以起到阻卻后續刑事追責程序的發生或者即使發生也能起到“減損”的法律效果。 （二）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的期間 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四條規定，犯罪嫌疑人自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有權委托辯護人。也就是說，上述時間點之后意味著刑事辯護法律服務的開始。然而，在當事人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之前，當事人已經感受到現實的、緊迫的刑事危機已經來臨，在這個期間內，當事人顯然需要專業的法律服務?；谝陨?，筆者將刑事危機應對的終止時間點界定為刑事辯護的開始時間點，也就是當事人第一次被訊問或被采取強制措施之日。那么，如何界定刑事危機開始的時間？筆者認為，狹義地理解，偵查機關受理案件即正式觸發了刑事危機的開關。廣義地理解，與他人或單位產生爭議，而該爭議中當事人對應的行為又涉嫌刑事犯罪風險，此時就會產生刑事危機。但廣義的刑事危機充滿不確定性，取決于行為相對人是否會采取刑事報案的法律措施，以及爭議本身是否確定屬于刑事案件。相比較而言，狹義理解的刑事危機產生時間更為確定。通過以上分析，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時間“始于偵查機關受理案件、終于第一次訊問或被采取強制措施”（如下圖）。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便是“立案”。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辦理經濟犯罪案件的若干規定》，涉嫌經濟犯罪的案件立案審查時間最長為60日，根據《公安部關于改革完善受案立案制度的意見》相關規定，其他刑事犯罪案件的立案審查時間最長為30日。以立案時間點為分界，前后兩段的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的內容也有所不同。 二、如何開展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 從我們多年來辦理過的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來看，這項業務的開展不僅要求承辦律師具備專業的刑事辯護能力，而且在綜合施策、有效溝通、心理應對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訪談與搜集證據 訪談的對象包括當事人以及與事件相關的人員，當客戶為單位時，還需要與單位的有關知情人進行訪談，我們建議訪談時制作訪談筆錄并在條件允許時錄音。 訪談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忽視其他證據的搜集整理工作。參照刑事訴訟法中八類法定證據的搜集，我們需要在當事人的協助下，盡可能搜集與案件有關的證據材料，必要時聘請第三方專業機構來協助進行，比如說電子數據的檢索、勘驗、提取、恢復等技術性工作。 必須注意的是，此時的訪談與證據搜集需秉持客觀與中立的態度，不能忽視對當事人有利的證據，更不能回避對當事人可能不利的證據。上述工作就是律師用證據去還原涉案事實，對當事人進行一個全面的“體檢”，拿出求醫問藥者是否“生病”、是否“病重”的診斷意見，然后開出法律藥方。 （二）出具法律意見與風險評估 扎實的調查取證工作是律師分析研判工作的基礎，接下來就需要律師根據證據情況反映的法律事實，結合法律規定、經驗、案例等出具專業的法律意見。筆者團隊一般會出具書面的法律意見，內容包括對法律事實的梳理、法律規定的理解、類似案例的研究分析等，最終得出是否涉嫌犯罪的分析意見。 根據分析意見，以此判斷客戶是否面臨刑事風險，即為風險評估，風險評估可以分為低風險、中風險及高風險三個等級。 （三）制定應對方案 根據是否涉嫌犯罪以及風險等級的不同，需要制定不同的應對方案，筆者結合實踐總結出上圖所示的方案分類。此處就重點內容作如下說明： 若律師介入時，認為案件不構成刑事犯罪，且案件尚在審查受理階段，需要積極與辦案機關進行溝通，提交法律意見及證據，則有可能說服辦案機關不予立案；若律師介入時，辦案機關已經立案，應首先說服公安機關撤銷案件，包括向上級公安機關提起執法監督。若是在一定時間內沒有取得理想結果，則可根據評估情況向檢察機關提起刑事立案監督。筆者團隊在2021年曾通過此方案成功化解了某教培機構股東及高管的刑事風險，團隊經審慎評估，認為本案屬于不應當而被立案的情形，遂決定向檢察機關提起立案監督，請求啟動刑事立案監督程序通知公安機關撤案。在屬地檢察院不同意受理的情況下，經反復溝通和據理力爭，最終檢察院同意啟動本案的刑事立案監督程序，并聽取了律師團隊的專業意見。經過為期兩個多月的調查，檢察機關決定通知公安機關撤銷案件。同日，公安機關作出撤銷案件決定。 若經過律師風險評估，認為當事人或單位涉嫌犯罪，也應針對立案前、立案后的不同情況制定不同的應對方案。在立案前，若是有刑事控告人，應當積極與其進行溝通協商，建議客戶返還涉嫌犯罪的款項或財產，促使控告人主動撤回告訴，辦案機關出于社會矛盾已經化解、涉嫌犯罪情節輕微等考慮，就可能不再繼續立案追責。筆者團隊在2020年曾處理過一起通過房產買賣涉嫌詐騙的案件，在經過風險評估后，建議客戶立即向控告人退還款項，成功避免了被刑事追責。在立案后，律師制定的方案及所做工作更多是為了后續的辯護工作打基礎，力爭將客戶的損失降到最低，如與辦案機關積極溝通，爭取自首、取保候審的機會等。筆者團隊在2019年曾為某知名私募基金公司的副總裁提供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在評估之后，認為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風險極高，并且了解到公安機關已經立案，即將對當事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于是律師團隊在有限的時間內協助客戶梳理證據材料，充分提示法律風險并協助其自首、退贓、退賠，為其被羈押后的辯護工作做好了準備。 （四）被調查應對輔導 被調查應對輔導包括三方面：一是法律輔導，律師需要將自己對法律和案件事實的理解，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向客戶表達，使其“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充分調動當事人積極性，做好“辯方律師”的好幫手。二是模擬問答，當事人時刻會面臨著被辦案機關傳喚、詢問及訊問，如何應對則需要律師的專業輔導。在此類法律服務中，我們通常會向當事人解釋刑訴法關于詢問、訊問的流程及具體法律規定，說明當事人在接受詢問、訊問時的權利和義務，必要時我們會進行模擬問答，根據案件事實和法律規定設計一些問題，輔導客戶正確回答辦案機關的問題。三是心理輔導，面臨刑事危機的當事人，心理沒有安全感，需要律師給予信心和疏導，幫助其克服心理障礙，確保其專注于需要解決的問題。若是經過評估所涉調查事項不涉及刑事犯罪，則要堅定地給予其信心，正確應對不定期的調查；若是涉嫌犯罪的風險較高，則要提供強有力地建議，傳遞專業的力量，打消其僥幸心理，力爭在被采取強制措施爭取自首、立功、退贓等，為后續的刑事辯護做好鋪墊。2021年筆者接待過一個自然人客戶，公安機關已經傳喚其第二天到辦案場所接受調查，經評估其極有可能被采取強制措施，于是我們連夜進行了長達8個小時的刑事咨詢法律服務。根據案件具體情況，綜合進行了上述三類輔導，并且結合其提供的證據，給出了具體的處理建議，事實證明此次法律服務對案件后期的刑事辯護起到了極大的幫助作用，并且固定了自首情節。 （五）與辦案機關的良性溝通 無論是公安機關還是檢察機關，辦案人員均是受過專業培訓的專業人士，很多警官和檢察官也愿意與律師溝通。若是律師的判斷意見與辦案人員的判斷意見不一致，則需要了解導致出現分歧的原因，并輔以證據力爭使辦案人員聽取有效意見。 （六）預案準備 預案準備包括兩個層次：一是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中的預案，即需要預判辦案機關的證據搜集情況、預判客戶可能面臨的詢問或訊問內容、預判提交法律意見和證據后辦案機關的反應和下一步動作等。二是刑事辯護的預案，對于大概率需要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客戶，需要為刑事危機應對后的刑事辯護做預案，例如授權文件的簽署、相關證據材料的搜集等。一旦客戶被刑事拘留后，這些預案工作將會為辯護工作創造一些便利。 三、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的風險提示 （一）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的正當性 刑法及刑事訴訟法等相關法律從未禁止律師向面臨刑事危機的客戶提供法律服務，相反，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都有獲得法律幫助的權利，“舉重以明輕”，律師提供此類法律服務是合理的，這也是法治社會應當倡導和鼓勵的。 （二）保密 保密義務不僅是律師法的規定，也是律師職業素養的體現。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因其具有的特點，從而要求的保密程度更高。在此類法律服務中，尤其要注意對客戶提供的資料予以最高級別的保存和保密。 （三）留痕 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中的訪談、證據搜集等工作需要全程留痕，作為工作底稿予以存檔。例如，在訪談中，可以對照公安機關訊問嫌疑人的要求，具備錄音錄像條件的應當錄音錄像；在搜集證據中，可以借鑒《中華全國律師協會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范》的相關規定。將所有證據材料留痕，既是對客戶的負責，也是對執業律師自身的保護。 （四）不要逾越偽造證據的紅線 刑法第三百零六條規定了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毀滅證據、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在刑事危機應對法律服務中，同樣不能逾越上述紅線，不可幫助客戶毀滅、偽造證據，更不可引誘證人違背事實改變證言或者作偽證，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