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恒大在美國申請破產保護看美國《破產法》第15章
作者：王清華 吳惠金 施珵 金憶馨 2023-08-28美東時間2023年8月17日，中國恒大集團（03333.HK，以下簡稱為“中國恒大”）依據美國《破產法》第15章（以下簡稱為“第15章”）向美國破產法院紐約南區法院（以下簡稱為“美國法院”）申請了破產保護（案號：23-11332）。根據其提交的第15章請愿書（如圖1所示），中國恒大正致力于在中國香港和開曼群島進行重組程序（以下簡稱為“域外程序”），因此，中國恒大希望美國法院裁定承認中國香港的債務重組協議安排等域外程序(Foreign Proceeding)。與此同時，中國恒大的子公司天基控股(Tianji Holding Ltd.)以及景程(Scenery Journey Limited)也同樣申請了破產保護。
（圖1）
然而，此次中國恒大在美國申請破產保護到底有何用意？本文通過簡要介紹中國恒大的案件背景、第15章概要和程序，呼吁我國債權人密切關注案件最新動態。
一、中國恒大案件背景
根據中國恒大的公司秘書方家?。↗immy Fong）作為外國代表(Foreign Representative)向美國法院提交的申明[1]，中國恒大已經依據中國香港和開曼的法律分別在兩地啟動法院參與的協議安排重組計劃（Scheme of Arrangement，SOA）（以下分別簡稱為“恒大香港計劃”和“恒大開曼計劃”）。方家俊在申明中表示，恒大香港計劃與恒大開曼計劃是并行聯系及互為條件的，盡管在不同的司法管轄區提出，并根據不同的法案/條例獲得批準，但兩者反映恒大對相同未償還債務進行相同的經濟重組，兩者的條款亦大致相同。目前，中國恒大決定只尋求承認恒大香港計劃，而不尋求承認恒大開曼計劃，但保留日后尋求承認恒大開曼計劃的所有權利。恒大香港計劃以及本次第15章申請的重要事項時間表如下圖所示：
2023年8月18日，中國恒大還發布了澄清公告，表示“公司目前正在正常按照計劃推進境外債務重組。由于本集團的美元債券受紐約法管轄，本公司根據美國法典（破產法）第15章，向美國法院申請承認香港和英屬維爾京群島（BVI）[2]法律體系下的境外債務重組協議安排，系正常推進境外重組程序的一部分，不涉及破產申請”。
根據美國法院的通知（如圖2所示），其決定在東部時間2023年9月20日上午11點就中國恒大針對第15章的申請召開聽證會。
（圖2）
根據該通知，如存在任何主體反對承認中國恒大的“域外程序”，則其需要在東部時間2023年9月11日下午5點以前以書面方式將反對的理由、性質等通過電子形式告知美國法院以及中國恒大的律師Sidley Austin LLP。持反對意見的主體必須參加前述聽證會。但如果美國法院未收到相關反對意見，則其會承認中國恒大在中國香港的重組程序。
二、美國《破產法》第15章概要
第15章對輔助案件和其他跨境案件進行了規范，允許外國債務人在美國向法院提出申請，并由法院裁定承認“域外程序”，為債務人的資產提供保護并最大化其價值，以達到破產保護的目的。因此，根據第15章申請的案件主要是在另一個司法轄區提起的主要程序的附屬程序。正如中國恒大的澄清公告所述，第15章程序并非申請破產。第15章的破產保護旨在向企業提供一個債務重組的機會，以保護債權人的利益。
根據相關規定，第15章的主要目的在于[3]：
(1) 促進美國法院與利益相關方、涉及跨境破產案件的其他法域法院和其他主管當局之間的合作；
(2) 為貿易和投資建立并提高法律確定性；
(3) 為跨國破產案件提供公平、有效的管理，以保護債務人、所有債權人以及利益相關方的利益；
(4) 為債務人的資產提供保護并使其價值最大化；以及
(5) 為挽救陷入財務困境的企業提供便利，以保護投資和維持就業。
由外國代表提出承認域外程序的正式書面申請標志著第15章案件程序的開始，且外國代表根據第15章具有直接向美國法院申請承認和救濟的權利。第15章中規定了三種救濟形式，即臨時救濟（interim relief）、自動中止（automatic stay）以及自由裁量的救濟（discretionary relief）。其中，(1)對于“臨時救濟”而言，由于外國代表提起承認申請到美國法院作出承認裁定間具有一定期限，美國法院允許視情況給予臨時救濟，具體形式包括但不限于暫停對債務人財產的執行程序、清算在美國的全部或部分破產財產等；(2)而對于“自動中止”救濟，其僅適用于法院裁定承認域外程序為主要程序的情況，在該救濟模式下無需外國代表申請即可達到對債務人在美的資產、訴訟起到凍結、暫停的作用。不過自動中止在個別情況下也受到一些特殊情況的限制，其中包括債權人在外國對債務人提起訴訟以保留債權的能力，外國代表或其他實體在美國國內提起全面破產程序（full proceeding）的能力，以及在有擔保債權人的利益沒有得到充分保護的情況下，就中止破產尋求救濟的能力。由于第15章啟動的是一種輔助程序，而不是美國國內完整的破產程序，因此自動中止救濟是一種地區性程序，只對債務人的美國財產生效；(3)相比于“自動中止”救濟，“自由裁量”救濟的適用范圍則更為廣泛，其還可以適用于裁定域外程序為非主要程序的情況，允許法院給予額外的酌情救濟以保護債務人的資產或債權人的利益[4]。
正如中國恒大，其或已經確定無法在單一地區通過與債權人談判達成債務重組協議，因此尋求在全球范圍內進行債務重組。
三、美國《破產法》第15章程序
一般而言，第15章程序通常會產生以下兩種裁定結果：
如美國法院承認“域外程序”（無論是否為主要程序）：美國法院可以根據第15章給予適當的救濟，包括就有關債務人的資產、權利、義務、負債的訴訟程序進行中止，暫停轉讓、抵押或以其他方式處置債務人任何資產的權利，委托由外國代表或美國法院所授權的其他主體，控制、銷售或支配債務人在美的所有或部分資產等。同時，美國法院還可以根據外國代表的請求，在充分保障美國債權人利益的情況下，將債務人在美國的資產分配給外國代表或其他人[5]。
如美國法院拒絕承認“域外程序”：美國法院將不會根據第15章規定給予債務人相關救濟措施。具體而言，美國債權人可以在美國對中國恒大提起訴訟，或凍結其資產等等，這將不利于中國恒大進一步整合其在全球的資產以順利推進重整程序。
此外，根據第15章的有關規定，除部分外國政府、與稅務相關的債權可能受到條約管轄外，美國以外的債權人有權參與美國破產案件，并禁止歧視外國債權人[6]。具體是由外國代表向外國債權人發出通知，該啟動案件的通知需要[7]：(1)明確告知提交債權申報的期限以及提交此類債權申報的地點；(2)明確有擔保債權人是否需要提交債權申報；以及(3)包括根據美國《破產法》和法院命令要求列入給債權人的此種通知中的任何其他信息。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在不影響有擔保債權或物權的情況下，已根據與破產有關的法律在域外程序中就其債權獲得償付的債權人，不得根據美國《破產法》在相同案件中就同一債權獲得償付[8]。
四、結語
綜上，我們建議中國恒大的中國大陸債權人持續關注中國恒大在中國香港和開曼的重組程序以及美國法院對其最新提交的破產保護申請程序的推進工作，切實保障債權人的合法權益。
注釋
[1] DECLARATION OF JIMMY FONG IN SUPPORT OF THE MOTION FOR (I) RECOGNITION OF FOREIGN MAIN PROCEEDINGS, (II) RECOGNITION OF FOREIGN REPRESENTATIVES, AND (III) RELATED RELIEF UNDER CHAPTER 15 OF THE BANKRUPTCY CODE WITH RESPECT TO DEBTOR CHINA EVERGRANDE GROUP
[2] 根據方家俊向美國法院提交的申明，中國恒大子公司景程在BVI啟動了協議安排重組計劃程序。如前所述，景程亦根據第15章向美國法院申請破產保護。
[3] 11 U.S.C. § 1501
[4] 參見https://www.potteranderson.com/newsroom-publications-143.html，訪問于2023年8月20日。
[5] 11 U.S.C. § 1521
[6] 11 U.S.C. § 1513
[7] 11 U.S.C. § 1514
[8] 11 U.S.C. § 15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