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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公司法》修訂談一人公司股東人格否認訴訟

作者:王麗婷 2024-01-16
[摘要]即將于2024年7月1日施行的《公司法》(下稱“新《公司法》”)堪稱是對公司實務產生的一次實質性變革,從訴訟角度包括股權轉讓、出資糾紛、法定代表人身份滌除等,從非訴角度包括公司治理結構、企業合規體系、出資期限等內容。本文將圍繞修訂亮點之一,即僅有一個股東的公司(下稱“一人公司”)股東人格否認訴訟相關實務問題進行探討。

即將于2024年7月1日施行的《公司法》(下稱“新《公司法》”)堪稱是對公司實務產生的一次實質性變革,從訴訟角度包括股權轉讓、出資糾紛、法定代表人身份滌除等,從非訴角度包括公司治理結構、企業合規體系、出資期限等內容。本文將圍繞修訂亮點之一,即僅有一個股東的公司(下稱“一人公司”)股東人格否認訴訟相關實務問題進行探討。


一、法條修訂


現行《公司法》第二章第三節以7個法律條文對一人有限責任公司進行特殊規定,而新《公司法》除了刪除一人有限責任公司的專節規定外,還就一人公司的企業形式、股東類型、股東責任等問題作出實質性修改。新《公司法》第二十三條將現行《公司法》第二十條股東濫用權利和公司法人獨立地位的法律責任及第六十三條一人股東舉證責任倒置的規定進行系統修訂合并成一個條款,另在該條增加一款明確規定了股東利用其控制的兩個以上公司實施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行為情形下應承擔連帶責任,從實質上嚴格限制股東權利,化解債權人風險,從而實現優化營商環境的目標。


二、研究意義


司法實踐中,各轄區法院甚至同一轄區內的不同法院對一人公司股東財產與公司不存在混同認定的標準不一致,導致各法院依據相同法律規定對于舉證責任的分配,以及舉證程度的認定理解不一致,從而作出不同的裁判結果。最高院審理的此類案件中,因案件背景不同,認定標準也不完全統一,導致最高院相關判例對于各地法院同類案件不具有普遍指導意義,股東在應訴舉證時存在一定困難。


筆者通過大量因債權人以一人公司股東與公司財產混同為由主張股東承擔連帶責任的實務案件,結合最高院及地方高院的生效裁判文書審判思路以及新《公司法》修訂,旨在為一人公司股東提供借鑒思路,既為一人公司股東對公司的日常管理經營提供經驗,防止因管理不當日后承擔連帶責任,同時也為已涉訴的此類股東舉證提供參考。


三、裁判觀點


1、股東未提交審計報告情形


在以一人公司股東財產與公司財產混同為由的案件中,如股東未能提交按年度編制的財務報告且經審計,或提交在訴訟期間形成的審計報告,均將面臨舉證不能承擔連帶責任的風險。雖然新《公司法》刪除了現行《公司法》第六十二條關于一人有限公司應在年終編制財務會計報告的特別規定,但第二百零八條延用了現行《公司法》第一百六十條的規定,即公司不再區分企業形式,均應在每一會計年度終了時編制財務會計報告,并依法經會計師事務所審計。這意味著,新《公司法》施行后,一人公司仍應按要求編制財務會計報告并進行審計,否則將直接可能導致被認定為財產混同。


2、股東提交審計報告但未委托第三方審計情形


如一人公司及股東歷年均依法審計,按照法律規定在每一會計年度終了時編制財務會計報告,但雙方均未委托進行財產是否混同專項審計,實踐中有不同的裁判結果。依據(2020)最高法民申4272號民事裁定書,最高人民法院認同一人公司股東提交審計報告及其他財產獨立證明文件可以實現充分舉證的效果。然而,(2019)最高法民終203號民事判決書中,最高人民法院則作出相反的裁判結果。未委托第三方審計情形下,一人公司股東是否應承擔連帶責任有待深入探討,也正因此,下文探討舉證策略才更具有現實意義。


3、股東委托第三方審計


股東能否通過提交年度審計報告以盡到充分舉證義務,在司法實踐中認定標準不一,僅提交審計報告存在敗訴風險,如股東欲充分舉證,可通過委托第三方專項審計的方式。對此,最高院的裁判觀點相對一致,如股東與一人公司就財產是否相互獨立委托第三方專業機構專項審計結論為財產不存在混同,且債權人也未有其他證據證明財產存在混同,法院通常認定為股東不對一人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需要說明的是,有些案件中股東雖提交了專項審計報告,但如股東與公司賬目存在密切關聯,或存在《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中認定股東與公司人格混同情形之一,或依據新《公司法》存在通過利用其控制的兩個以上公司實施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債權人利益行為的,則一人公司股東仍有可能需承擔連帶責任。


四、舉證策略研究


根據上述裁判觀點的分析整理,以及筆者在代理此類案件過程中的經驗,一人股東在此類案件中進行應訴舉證時,可視債權人不同情況及舉證能力區分處理。


第一,公司在年終進行財務審計是現行《公司法》對公司的法定要求,新《公司法》施行后也同樣適用。如一人公司不能提供年度審計報告,易被法院認為未盡到充分舉證義務,不能證明股東財產與公司財產相互獨立,則股東需承擔連帶責任的可能性較大。因此,如債權人僅以工商記載的一人公司股東作為證據,則股東可通過提交股東與一人公司的工商登記信息、公司章程、無保留意見的年度審計報告作為其證明兩主體財產相互獨立的證據。


第二,如債權人進一步提交有可能被法院認定為財產混同的證據,則一人公司股東還應結合財務賬簿、資金往來做進一步說明,避免被認定為財產混同或濫用股東權利從而承擔連帶責任,必要時可以考慮委托專項審計。


第三,如除財務混同外,債權人具有初步證據證明一人公司股東存在濫用股東有限責任和獨立地位逃避債務的可能,則一人公司股東應從管理、業務、人員、場地等方面全面舉證。


第四,新《公司法》的另一修訂亮點與一人股東責任也直接相關。新《公司法》第五十四條規定,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公司或者已到期債權的債權人有權要求已認繳出資但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提前繳納出資。這就意思著,一人公司未能清償到期債務,即便一人公司股東不存在財產混同,也將有可能被要求提前繳納出資。因此,為避免債權人以股東未足額出資、虛假出資為由向股東主張連帶責任,一人公司股東在應對此類案件時需事先自查出資情況,盡量提供能夠證明股東足額出資事實的證據。從舉證策略上,在提交上述證據的同時,一人公司股東可向法院申請對相關信息予以保密、不公開質證等,從而有效保護企業的經營信息及財務數據。


實務中,常見的證據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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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說明的是,筆者認為委托第三方審計并非審理此類案件的必要證據,理由如下:


1、未有法律規定必須委托第三方審計。無論現行法律還是新《公司法》均未規定證明財產混同需以專項審計為必要前提。如采用一刀切的方式將所有財產混同案件都推向專項審計,將弱化現有法律規定及法院審判職權,有悖于立法原則和精神。


2、強制委托第三方審計會發生訴累,降低了債權人的舉證責任,不利于一人公司及股東開展經營活動。新《公司法》對于一人股東財產混同仍實行舉證責任倒置,但并不意味著完全豁免了債權人的舉證責任。商事主體尤其是集團體系中公司與關聯企業發生財務往來不可避免,如果每一個案件均需兩主體提供全部財務往來和數據信息以供審計需要,則會縱容無任何證據的債權人恣意提出申請,同時使得一人公司及股東被動舉證,并將經營信息、財務數據公之于眾,這顯然不利于商事經營活動。


3、審計費用負擔問題。第三方審計的啟動通常由當事人自行向法院提出申請,或經法院釋明由任何一方進行委托。這將導致,債權人前期墊付高額審計費用,或即便一人公司股東啟動審計程序,一旦審計結果對債權人不利,審計費用最終由債權人承擔。如審計工作量較大,則債權人面臨著主張一人股東連帶責任的訴請不能被支持情況下還需承擔高額審計費的情形,進一步激化各方矛盾,容易引發其他社會隱患。


五、結語


公司有限責任和法人獨立地位不是股東濫用權利的尚方寶劍,希望通過本文能夠對一人公司股東予以啟發,并參考上述分析建議完善企業內部管理,強化內部運營及監管體系,建立健全風險應對機制,將企業發展日益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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