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點解讀：中美經貿協議中的知識產權保護
作者：齊寶鑫 池振華 龔未云 方洪 2020-01-20美國東部時間2020年1月15日，經過中美兩國經貿團隊的共同努力，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礎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美利堅合眾國政府經濟貿易協議》（以下簡稱“《協議》”）在美國首都華盛頓正式簽署。北京時間2020年1月16日，財政部、發展改革委、農業農村部、商務部和人民銀行聯合發布了《協議》的中英文簽字文本。
《協議》內容包括序言、知識產權、技術轉讓等九個章節。其中，知識產權一章安排在序言之后，內容占比也較多，充分體現其在此次貿易談判中的重要性。具體而言，中美雙方在以下幾個方面就加強知識產權保護達成共識，包括商業秘密保護、與藥品相關的知識產權問題、專利有效期延長、地理標志、打擊電子商務平臺上存在的盜版和假冒、打擊盜版和假冒產品的生產和出口、打擊商標惡意注冊，以及加強知識產權司法執行和程序。
《協議》中許多內容也并非首次提出，近年來，修訂的知識產權相關法律以及《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優化營商環境條例》等文件中，也已多次提及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的建設和完善。下文就其中重點問題進行解讀。
一、完善商業秘密保護 《協議》第一章第二節即為“商業秘密和保密商務信息”，其中第1.3條、1.4條及1.5條提出“應確保所有自然人和法人均可承擔侵犯商業秘密的法律責任”，“侵犯商業秘密被追究責任的禁止行為應完全涵蓋盜竊商業秘密的方式”，“在商業秘密民事司法程序中將舉證責任或提供證據的責任酌情轉移至被告”等內容。 上述內容在2019年新修訂的《反不正當競爭法》中均已有所體現。例如在第九條中增加侵犯商業秘密的兩種方式，包括經營者不得實施以電子侵入的方式獲取權利人商業秘密，也不得教唆、引誘、幫助他人違規獲取、披露、適用或允許他人適用權利人的商業秘密；并進一步擴大侵權責任主體范圍，將經營者以外的其他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組織均納入其中。而在第三十二條中，則對舉證責任的轉移予以規定，在一定情形下，權利人只要提供初步證據證明其商業秘密被侵犯，涉嫌侵權人則應當證明其不存在侵犯商業秘密的行為。 此外，《協議》第1.7條還涉及“降低提起刑事執法的門檻，取消任何將商業秘密權利人確定發生實際損失作為啟動侵犯商業秘密刑事調查前提”的內容。在2019年11月24日發布的《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第二點第（一）條中，也已提出要“探索加強對商業秘密、保密商務信息及其源代碼等的有效保護。加強刑事司法保護，推進刑事法律和司法解釋的修訂完善。加大刑事打擊力度，研究降低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入罪標準，提高量刑處罰力度”。從目前《刑法》的相關規定來看，侵犯商業秘密罪的入罪門檻需達到“給商業秘密的權利人造成重大損失”，《協議》對此提出了過渡措施和后續措施兩步計劃，其中第1.7條第二項的過渡措施提出對“重大損失”可“通過補救成本充分證明，例如為減輕對商業運營或計劃的損害或重新保障計算機或其他系統安全所產生的成本，并顯著降低啟動刑事執法的所有門檻”。這也是與實踐相結合的舉措，并為后續措施奠定基礎。 二、突出藥品知識產權保護 關于專利保護，《協議》第一章第三節專門提出要有效保護和執行藥品相關知識產權，“包括專利以及為滿足上市審批條件而提交的未經披露的試驗數據或其他數據”。第1.10條和1.11條提出的具體措施包括允許“依靠補充數據滿足有關可專利性的相關要求”，并建立“專利糾紛早期解決的有效機制”。此外，在《協議》第1.12條提出要“延長專利期限以補償專利授權或藥品上市審批過程中的不合理延遲”；對于在中國獲批上市的新藥產品及其制造和使用方法的專利，可以將專利延長期限制為最多不超過五年，并且規定自在中國上市批準日起專利總有效期不超過十四年。 事實上，延長創新藥專利保護期限的相關規定也已經在2019年《專利法修正案（草案）》（以下簡稱“《草案》”）中得以呈現。《草案》第七條提出，“為補償創新藥品上市審評審批時間，對在中國境內與境外同步申請上市的創新藥品發明專利，國務院可以決定延長專利權期限，延長期限不超過五年，創新藥上市后總有效專利權期限不超過十四年”。這一舉措將加強對藥品相關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吸引更多的創新藥品發明專利權人在中國同步申請上市創新藥品，從而有利于改善國民健康水平。 三、打擊盜版和假冒 《協議》第一章第五節與第七節強調了要打擊盜版和假冒。二者分別針對網絡侵權（包括電子商務平臺上的盜版與假冒）以及有關公共衛生或個人安全的產品侵權。 在應對網絡侵權方面，《協議》第1.13條第一項提出要通過建立有效的通知及下架制度等使得權利人能夠針對網絡環境下的侵權行為采取有效、迅速的行動。此外，《協議》第1.14條提出，“針對未能采取必要措施整治知識產權侵權的主要電子商務平臺，應采取有效行動，打擊平臺上泛濫的假冒或盜版商品”，并通過吊銷網絡經營許可等方式來處罰“屢次未能遏制假冒或盜版商品銷售的電子商務平臺”。這在一定程度上對主要電商平臺施加了采取必要措施整治知識產權侵權的義務。《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第二點第（四）條亦提出要“研究建立跨境電商知識產權保護規則，制定電商平臺保護管理標準”；第四點第（十）條提出要“推動電商平臺建立有效運用專利權評價報告快速處置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侵權投訴制度”。可見，新技術的發展，亦會引起知識產權保護內容與方式的革新，因此，如何構建新業態新領域保護制度，將成為后續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的重點之一。 而從盜版和假冒產品本身的危害性角度出發，由于存在健康和安全風險的假冒商品將對公共衛生或個人安全產生重大影響，因此，對于這些影響國計民生的盜版和假冒產品應予以重點打擊。《協議》第1.20條從邊境措施、民事及刑事司法程序三方面提出如何銷毀假冒商品，且除銷毀商品本身外，還“應責令立即銷毀主要用于生產或制造假冒或盜版商品的材料和工具，且不予任何補償”。這也與《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第二點第（一）條中提出的“研究采取沒收違法所得、銷毀侵權假冒商品等措施”、“推動解決涉案侵權物品處置等問題”的思路與方向一致。 四、打擊商標惡意注冊 《協議》第1.24條提出，“為加強商標保護，雙方應確保商標權充分和有效的保護和執法，特別是打擊惡意商標注冊行為”。 此前，2019年新修訂的《商標法》已經圍繞規制惡意申請、囤積注冊等行為和加大對侵犯商標專用權行為懲罰力度兩個方面作出調整。修改后的《商標法》為應對惡意注冊增強了商標使用義務，第四條明確規定“不以使用為目的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應當予以駁回”，并對惡意注冊、惡意訴訟行為規定了處罰措施，例如第六十八條專門針對商標代理機構的行為進行規制，規定“對惡意申請商標注冊的，根據情節給予警告、罰款等行政處罰；對惡意提起商標訴訟的，由人民法院依法給予處罰”。 為進一步落實《商標法》的最新規定，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于2019年10月10日發布《關于規范商標申請注冊行為的若干規定》。其中列舉了對惡意申請商標注冊進行審查時的考慮因素，增強審查商標注冊行為的操作性和透明度；并通過對惡意商標申請人和商標代理機構進行罰款等方式，嚴厲打擊惡意商標申請注冊行為和違法代理行為。 五、加強知識產權司法保護 為落實知識產權保護相關要求，必須加強司法保護。《協議》第一章第九節提出，應完善行政執法向刑事執法的移交程序，第1.26條提出“如依據客觀標準，存在基于清晰事實的對于知識產權刑事違法行為的‘合理懷疑’，應要求行政部門將案件移交刑事執法”。 《協議》第1.27條還提出應加大應對知識產權竊取或侵權的民事救濟和刑事處罰力度。具體而言：“作為過渡措施，應遏制可能發生的竊取或侵犯知識產權的行為，并加強現有救濟和懲罰的適用。按照知識產權相關法律，通過以接近或達到最高法定處罰的方式從重處罰，遏制可能發生的竊取或侵犯知識產權的行為；作為后續措施，應提高法定賠償金、監禁刑和罰金的最低和最高限度，以遏制未來竊取或侵犯知識產權的行為”。 在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開幕式上，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中國將營造尊重知識價值的環境，完善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體系，大力強化相關執法，增強知識產權民事和刑事司法保護力度”。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提出，要“建立知識產權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加強企業商業秘密保護”。《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第二點第（一）條中也提出，要“加快在專利、著作權等領域引入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大幅提高侵權法定賠償額上限，加大損害賠償力度”。《優化營商環境條例》第十五條中亦有相關規定。可以預見，懲罰性賠償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必將有效增強知識產權侵權民事救濟力度。知識產權案件普遍面臨的侵權成本低、賠償數額小等問題，將得到一定的改善。 六、總結 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是中美兩國的共同目標，《協議》中雙方相向而行所達成的上述共識，對雙方利益都有所保護，也符合我國關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改革方向。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我國的知識產權制度也已經在逐漸完善和發展，也體現了此次《協議》提出的知識產權保護內容。正如商務部副部長兼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王受文所言，“協議相關內容的落實，將有助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改善營商環境，擴大市場準入，更好維護包括外國企業在內的各類企業在華合法權益，也有利于保護中方企業在對美經貿活動中的合法權益”。 引用： 1. 中國經濟導報：“中美達成實質性貿易協議，關注知識產權保護概念”，http://www.ceh.com.cn/syzx/1199054.shtml。 2. 國家知識產權局：“《規范商標申請注冊行為若干規定》將于12月1日起施行”， 3. 財政部、發展改革委、農業農村部、商務部和人民銀行：《關于發布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的公告》， 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ae/ai/202001/20200102930845.shtml。 4. 《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文本來源：國家知識產權局網站，http://www.sipo.gov.cn/zscqgz/1143991.htm。 5. 2019年《專利法修正案（草案）》，文本來源：威科先行，https://law.wkinfo.com.cn/legislation/detail/MTAxMDAxMzA0Njc%3D?searchId=fc61d66fdc32435db001d6e187284fcc&index=1&q=專利法修正案草案&module=。 6. 習近平：《開放合作 命運與共——在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文本來源：山西共青團網站，http://www.sxccyl.gov.cn/xx/zsjjh/202001/t20200106_160402.shtml。 7. 《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文本來源：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11/05/c_1125195786.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