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東知情權訴訟實操指引
作者：平曉創 2020-11-05由于現代公司均實行所有權與控制權的分離的制度，一般股東不直接參與公司管理，股東要了解和監督公司，只有獲取公司經營的有關信息，才可能行使對公司的監督權，維護股東利益，故股東知情權是實現其他權利的前提和基礎。
股東知情權指的是法律賦予股東查閱公司財務報告資料、賬簿等有關公司經營、決策、管理的相關資料、了解公司運營狀況和公司高管的業務活動的權利。股東知情權包含查閱公司章程權、查閱股東會會議記錄權、查閱公司會計報告權、查閱董事會會議決議權等一系列權利。
一、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的主體 公司股東是知情權的行使主體，法律并未對股東的股權份額作出限定，無論其在公司的持股比例是多少均享有知情權，持有任意比例股份的股東均可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對此類糾紛中原告主體資格的審查要點在于股東資格的確認，對公司股東身份的審查應以公司登記信息為依據，未登記在股東名冊的股東一般不得作為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的主體，若股東資格存在爭議的，應先提起股東資格確認之訴。 1.隱名股東能否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隱名股東的股份通常由顯名股東代持，而顯名股東常常會怠于提起知情權訴訟，因此，由于缺乏具有公示效力的股東身份證明，隱名股東不能直接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但隱名股東已經或正在履行相應的顯名手續，且公司和其他股東均認可其股東身份的，則有權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2.瑕疵出資股東能否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瑕疵出資股東，是指股東不按照法律或公司章程規定的出資要求，在出資方式以及對出資的處分等方面存在不完全符合法律或公司章程規定的行為。其典型表現形式為股東不適當出資、虛假出資、抽逃出資、未足額出資等。該行為屬于股東違反對公司的出資義務，瑕疵出資股東依法承擔補足出資責任和對已出資股東的違約責任，但并不直接導致其喪失股東資格。因此，瑕疵出資股東可以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若股東未履行出資義務或者抽逃全部出資，經公司催告繳納或者返還，在合理期間內仍未繳納或者返還出資的，公司可以通過股東會決議解除其股東資格。如果公司能夠證明股東存在瑕疵出資，且公司股東會已經決議解除其股東資格，該股東不得再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3.退股股東能否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退出公司的原股東一般因喪失股東資格而不再享有股東知情權。然而，《公司法司法解釋四》第7條考慮到保護公司原股東在持股期間的合法權益，賦予公司原股東有限訴權，允許其查閱或者復制持股期間公司的特定文件材料。 因此，如果退股股東能夠證明其在持股期間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則可以提起股東知情權訴訟。 二、查閱內容的范圍 1.有限公司: 有限責任公司股東有權查閱、復制的范圍包括公司章程、股東會會議記錄、董事會會議決議、監事會會議決議和財務會計報告；可以要求查閱的是公司會計賬簿。 2.股份公司：股份有限公司股東有權查閱的范圍包括公司章程、股東名冊、公司債券存根、股東大會會議記錄、董事會會議決議、監事會會議決議、財務會計報告，在行使方式上并不包括復制。 3.財務會計報告和會計賬簿分別是哪些？ 根據《會計法》第二十條第二款、《企業財務會計報告條例》第七條第二款、第十二條第一款的規定，財務會計報告包含會計報表（資產負債表、利潤表、現金流量表及相關附表。相關附表主要包括利潤分配表以及國家統一的會計制度規定的其他附表。）、會計報表附注和財務情況說明書。 根據《會計法》第十五條第一款的規定，會計賬簿包括“總賬”、“明細賬”、“日記賬”。 4.會計原始憑證是否屬于查閱的范圍？ 會計憑證是在股東知情權訴請中最常見的非規定材料。由于股東僅憑會計賬簿未必能完全知曉公司的經營狀況，會計憑證往往能夠充分直接反映公司的實際經營狀況。雖然曾經有一些地方性的規定或者有眾多的案例中支持會計憑證屬于查閱的范圍。但2020年3月26日，最高人民法院在富巴投資有限公司、海融博信國際融資租賃有限公司股東知情權糾紛再審案中指出，股東行使知情權的范圍不包括會計原始憑證，同時明確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會計法》第九條未賦予股東查閱公司原始憑證的權利。因此，會計原始憑證一般不屬于股東行使查閱權的范圍。 5.能否查閱子公司或關聯公司的財務資料？ 實踐中，很多公司的主營業務并不一定會放在母公司中，常常把業務收入放在子公司或者關聯公司中，這就導致母公司股東在行使查閱權的時候會遇到阻礙，因為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間在法律上是獨立的主體，原則上母公司股東是無權對不直接持股的公司行使查閱權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作為股東在簽署公司章程時可明確要求將股東權利延伸至下屬子公司或關聯公司。只要章程中有明確約定，當股東未來需要行使查閱權時就有了法律依據。 三、查閱公司材料的條件和程序 1.股東能否直接向法院提起知情權訴訟？ 股東訴請查閱公司會計賬簿必須經過前置程序，即股東應當首先向公司提出書面請求并說明查閱目的，公司自股東提出書面請求之日起十五日內拒絕提供查閱或不配合股東查閱請求的，股東才可向法院提起知情權訴訟。因此，股東不能直接起訴要求行使查閱權。 2.哪些行為構成股東的不正當目的？ 根據《公司法司法解釋四》第8條（1）股東自營或者為他人經營與公司主營業務有實質性競爭關系業務的，但公司章程另有規定或者全體股東另有約定的除外（2）股東為了向他人通報有關信息查閱公司會計賬簿，可能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3）股東在向公司提出查閱請求之日前的三年內，曾通過查閱公司會計賬簿，向他人通報有關信息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以上行為均構成股東的不正當目的，不得行使查閱權。 “股東自營或者為他人經營”強調的是股東實際參與其他公司的經營或者擔任相關職務，作為機構股東或專業的投資人股東通常都不會參與公司的經營，其向多家公司投資屬于正常的商業行為，僅憑其他公司股東的身份或者與其他公司存在關聯關系并不必然導致其喪失查閱權。即使兩者之間有競爭關系，還要看經營的時間和區域、商品和服務的可替代性、客戶范圍、公司市場地位和交易機會等，綜合考慮認定股東是否具有不正當目的。 3.股東知情權糾紛應當起訴股東、高管還是公司？ 實踐中，往往是對公司沒有實際控制權的小股東才需要通過訴訟的方式來行使知情權的，而迫使他們起訴的原因往往是公司被大股東控制，董事會及高級管理人員中的主要成員均來自于大股東的委派，小股東一般無法掌握公司的經營情況。因此，實際阻攔小股東行使知情權的人大股東或者高管。那么，這種情況下，小股東應當告誰呢？ 針對該問題，最高法院在寧源國際有限公司與重慶中原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股東知情權糾紛申訴、申請再審案［最高人民法院（2016）最高法民申3733號民事裁定書］中明確指出，股東知情權的義務人系公司而非其他主體，股東知情權糾紛所指向的訴訟標的系公司應當履行而未履行的配合行為，該行為的履行主體和履行內容具有特殊性和不可替代性。因此，負有配合股東行使知情權的協助義務人是公司，故股東提起知情權之訴，被告只能是公司。 4.訴訟中能否申請保全相關財務資料？ 根據《民事訴訟法》的規定，申請證據保全需要滿足以下三個條件：（1）證明的必要性（2）證據可能滅失、被改變或者今后難以取得（3）證據保全的申請人是當事人。由于訴訟進程本身可能存在較長的時間周期，為盡量避免或減少被告在訴訟階段轉移、修改、銷毀財務資料等，股東可向法院申請對相關文件材料進行保全。考慮到控制公司財務資料等可能對公司經營造成一定的影響，法院對保全的態度會比較謹慎。但是，筆者認為如果股東提出的保全請求確實是有依據的，法院應當及時對財務賬目等資料采取查封等保全措施。 四、股東知情權的執行 1.勝訴后，公司提供虛假財務資料怎么辦？ 在股東知情權執行案件中，被執行人可能會申請執行人提供虛假財務資料，但審查內容的真實性又不屬于法院審核的范疇，法院最多能做的就是做形式審查，被執行人提供的相關財務資料在形式上即不具有真實性，存在表面、形式上瑕疵的，股東可以要求法院對此進行審查。若被執行人提供的是內容上的虛假材料，相當于整個訴訟過程都白費苦心。此時，就體現出訴訟中申請證據保全的重要性。 另外，被執行人還可能存在通過隱匿、銷毀全部或部分財務資料的方式試圖阻卻執行的情形。針對該類情形，申請執行人可以向法院請求，要求被執行人提供缺失部分的財務資料，甚至施加懲戒措施。 如被執行人直接拒絕提供任何文件材料，申請執行人可以申請要求法院對被執行人公司及/或其法定代表人施加列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發出限制消費令、罰款，甚至于是酌定計收遲延履行金、拘留等懲戒措施。 2.進入執行后對查閱的內容能否摘抄？ 由于財務資料專業性較強，如不允許申請執行人對可查閱的財務資料進行合理地摘抄，面對專業性、復雜性的財務資料，股東知情權實質上就無法得到保障。故申請執行人出于客觀需要，往往要求在查閱過程中對相關財務資料的查閱情況進行摘抄。依據最高院民二庭在《最高人民法院公司法司法解釋（四）理解與適用》及《在全國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中提出的若干疑難問題答記者問——加強調查研究探索解決之道》叢書中也有相應傾向性意見，即“對于民事判決主文所表述的‘查閱’，民事執行應準許權利人將之落實到包括查看、摘抄”。因此，股東可以在查閱時進行摘抄。 3.能否委托專業機構進行查閱？ 由于公司財務類文件涉及極強的專業知識，申請執行人本人大多無法正常查閱，故往往會要求聘請專業人士輔助查閱。根據《公司法司法解釋（四）》第十條第二款的規定，股東在場情況下，可由相關律師、會計師等中介機構人員輔助進行查閱。因此，即便生效裁判文書中未予明確，法院通常傾向于支持申請執行人提出的委托相關律師、會計師等中介機構人員輔助對相關文件材料進行查閱的請求。但是，法院一般會對申請執行人擬委派的中介機構人員的資質以及擬委派的申請執行人的員工身份進行形式審查，不具備相應資質的可能會被法院拒絕查閱。 五、股東知情權相關法律法規 《公司法》 第三十三條 股東有權查閱、復制公司章程、股東會會議記錄、董事會會議決議、監事會會議決議和財務會計報告。 股東可以要求查閱公司會計賬簿。股東要求查閱公司會計賬簿的，應當向公司提出書面請求，說明目的。公司有合理根據認為股東查閱會計賬簿有不正當目的，可能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可以拒絕提供查閱，并應當自股東提出書面請求之日起十五日內書面答復股東并說明理由。公司拒絕提供查閱的，股東可以請求人民法院要求公司提供查閱。 第九十七條 股東有權查閱公司章程、股東名冊、公司債券存根、股東大會會議記錄、董事會會議決議、監事會會議決議、財務會計報告，對公司的經營提出建議或者質詢。 第九十七條 股東有權查閱公司章程、股東名冊、公司債券存根、股東大會會議記錄、董事會會議決議、監事會會議決議、財務會計報告，對公司的經營提出建議或者質詢。 第一百六十五條 有限責任公司應當依照公司章程規定的期限將財務會計報告送交各股東。 股份有限公司的財務會計報告應當在召開股東大會年會的二十日前置備于本公司，供股東查閱；公開發行股票的股份有限公司必須公告其財務會計報告。 《公司法司法解釋四》 第七條 股東依據公司法第三十三條、第九十七條或者公司章程的規定，起訴請求查閱或者復制公司特定文件材料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予以受理。 公司有證據證明前款規定的原告在起訴時不具有公司股東資格的，人民法院應當駁回起訴，但原告有初步證據證明在持股期間其合法權益受到損害，請求依法查閱或者復制其持股期間的公司特定文件材料的除外。 第八條 有限責任公司有證據證明股東存在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股東有公司法第三十三條第二款規定的“不正當目的”： （一）股東自營或者為他人經營與公司主營業務有實質性競爭關系業務的，但公司章程另有規定或者全體股東另有約定的除外； （二）股東為了向他人通報有關信息查閱公司會計賬簿，可能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 （三）股東在向公司提出查閱請求之日前的三年內，曾通過查閱公司會計賬簿，向他人通報有關信息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 （四）股東有不正當目的的其他情形。 第九條 公司章程、股東之間的協議等實質性剝奪股東依據公司法第三十三條、第九十七條規定查閱或者復制公司文件材料的權利，公司以此為由拒絕股東查閱或者復制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第十條 人民法院審理股東請求查閱或者復制公司特定文件材料的案件，對原告訴訟請求予以支持的，應當在判決中明確查閱或者復制公司特定文件材料的時間、地點和特定文件材料的名錄。 股東依據人民法院生效判決查閱公司文件材料的，在該股東在場的情況下，可以由會計師、律師等依法或者依據執業行為規范負有保密義務的中介機構執業人員輔助進行。 第十一條 股東行使知情權后泄露公司商業秘密導致公司合法利益受到損害，公司請求該股東賠償相關損失的，人民法院應當予以支持。 根據本規定第十條輔助股東查閱公司文件材料的會計師、律師等泄露公司商業秘密導致公司合法利益受到損害，公司請求其賠償相關損失的，人民法院應當予以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