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反腐案件中名為投標企業實為代理公司串通投標罪共犯的刑事責任分析
作者：許繼強 2025-03-04一、名為投標企業實為代理公司相關行為的合法合規性分析
在醫療行業的招投標活動中，存在著一批表面上作為投標企業，但在實際操作中扮演代理角色，收取代理費或資金利息的企業。對這類企業的行為是否合法合規，需要從不同維度進行剖析。
（一）從一般招投標法律規定角度審視
按照現行招投標法律法規，若這類企業僅僅是依照正規的招投標程序，依靠自身資質獨立參與投標，且未與其他投標方進行不當串通、圍標等操作，那么其行為在形式上便是合法合規的。該類企業有權利參與符合其資質要求的項目投標，并獲取相應的報酬或利息。
（二）從醫療領域相關規定角度考量
在醫療領域開展招投標活動時，除遵循一般招投標法律法規外，還必須符合醫療行業的特殊規定。由于醫療行業對招投標活動的公正性、透明度以及公共利益的保障有著更高要求，所以如果這類名為投標實為代理的行為導致招投標過程失去公正性，比如通過不正當手段干擾正常的評標、定標環節，或是為特定方謀取不當利益，就可能違反醫療領域的相關規定。例如，在某些地區或針對特定醫療項目招投標，對投標企業的行為規定更為嚴苛，限制或禁止一些可能影響公平競爭的行為。
（三）從是否構成串通投標罪共犯角度分析
若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這類名為投標企業實際為代理的公司與幕后委托方存在意思聯絡，并共同策劃和實施串通投標行為，比如事先約定投標策略、操縱投標價格、泄露標底等，那么即便其收取的是正常的代理費或資金利息，但參與或協助了串通投標且達到法律規定的定罪標準，也可能構成串通投標罪的共犯。此時，還需進一步探討是以代理公司作為單位構成犯罪，還是具體經辦人員構成個人犯罪。
二、串通投標罪共犯的認定標準與主體區分
（一）主觀要件與客觀行為的認定
1. 主觀明知的具體表現
若這類企業（包括單位本身或具體經辦人）清楚地知道自身在招投標項目中并非真正意圖中標，而是受幕后委托企業的指使，并且明確知曉委托企業存在串通投標的意圖，比如了解招標方已內定特定企業、與其他投標方事先約定抬高或壓低報價等串通行徑，仍積極參與其中。
這種“明知”的情況可通過多種途徑體現，例如與委托企業的溝通記錄（如電話錄音、短信、即時通訊軟件聊天記錄等）顯示其對串通行為的知曉，或者在企業內部會議紀要中明確提及并討論針對此次招投標的串通計劃，且該計劃是基于其表面投標企業身份實施的。
2. 實質性協助行為的種類
聯系陪標公司：運用自身資源或渠道組織無關企業參與陪標。比如為了讓幕后特定企業中標，找來沒有競爭意愿但具備資格的企業參與投標，并對其投標文件進行操縱。
操控投標文件：通過不正當手段對投標文件編制進行操作，使多個投標文件出現異常一致的情況。例如修改加密設備序列號、機器碼等關鍵信息，導致關鍵技術參數、商務報價格式等方面高度相似。
泄露標底或評標信息：向幕后特定投標企業透露招標項目的標底或評標關鍵信息，如醫院設定的預算上限、評標委員會成員對產品功能的偏好等，以協助其制定針對性的投標策略。
資金異常流轉：利用自身賬戶流轉投標保證金等資金，以此掩蓋資金來源或制造虛假投標主體形象。比如將資金先轉給陪標企業用于繳納保證金，投標結束后再回流。
犯罪主體分析：
在上述行為中，如果單位決策層（如董事會、股東會等）對串通投標行為作出了明確的決策、指示，或者單位的決策機制和運行模式決定了其行為并對單位經營活動具有決定性影響，那么通常應認定為企業單位犯罪。例如，單位的法定代表人或主要負責人在集體決策會議上同意并策劃了串通投標的方案，企業就應承擔刑事責任。
若是具體的經辦人未經單位授權或決策程序，為了個人私利私自與幕后委托方勾結實施串通投標行為，且在單位內部未得到認可或追認，這種情況應認定為個人犯罪。例如，一名投標業務員私自接受其他企業的委托，在單位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單位資質和相關文件進行串通投標操作，就應以個人犯罪論處。
（二）行為實質破壞競爭的表現及犯罪主體判斷
1. “明招暗定”情形的認定
在醫療設備或藥品招標項目中，如果招標方或幕后特定投標企業已在內部確定特定品牌或供應商，并且招標要求和評標標準圍繞此目標進行設置，而這類名為投標的企業協助完成形式上的招投標程序，比如發布傾向性招標公告、在評標中給予幕后特定投標企業不合理優勢等，即構成串通投標行為。
2. 價格操控情形的界定
這類企業與幕后特定投標企業約定投標報價范圍或方式，形成價格同盟。例如在醫療器械招標中約定一家企業以略低于陪標企業價格中標，將陪標企業報價控制在一定范圍內，從而破壞市場競爭秩序。
犯罪主體分析：
在“明招暗定”和價格操控情形中，同樣要區分單位犯罪和個人犯罪。如果這些行為是單位整體的經營策略，并且經過了單位的決策流程，單位從中獲取了相應利益，那么應認定為企業單位犯罪。反之，如果是個人為了謀取個人利益，打著單位的旗號進行操作，單位對此并不知情或未參與，就應認定為個人犯罪。
三、名為投標企業實為代理公司不構成共犯的情形
（一）無主觀明知且行為合規的條件
1. 被動接受合法委托的情況
這類企業按照正常的商業流程接受合法合規的委托，未參與任何串通投標的策劃或決策過程，并且按照委托內容正常開展投標或代理業務。
2. 獨立完成招標代理或投標的表現
嚴格依照招投標法律法規和相關規定，獨立開展業務，沒有泄露標底、協助修改投標文件等不當行為。例如，正常發布招標公告、接收投標文件、組織開標評標活動，或者獨立準備投標文件參與競爭。
（二）行為未實質損害競爭的判斷
1.非招標程序采購方式（如競爭性談判、單一來源采購）
若參與的不是《招標投標法》所定義的招投標活動，比如醫院內部小型設備采購采用掛牌出讓、競爭性談判等方式，不屬于串通投標罪范疇。
2. 未涉及報價串通的行為
僅協助準備文件、發布招標公告等程序性工作，未參與投標報價串通或對投標文件進行實質性操縱。例如，僅按要求制作招標公告并發布，未與投標方就投標價格等關鍵內容進行不正當溝通。
四、證據體系的具體要求
（一）主觀故意證據的搜集
1.溝通記錄的重要性
包括這類企業與招標方、投標方之間的通話錄音、短信、電子郵件、即時通訊軟件聊天記錄等，這些記錄可用于證明其對串通投標行為的知曉情況。
2. 會議紀要的作用
涉及招標項目內部討論的會議紀要，如果提及特定投標企業的特殊安排或與其他投標方串通計劃，可作為主觀故意的重要證據。
（二）客觀行為證據的收集
1. 投標文件異常情況的判定
通過司法鑒定機構出具的《電子數據鑒定意見書》，發現不同投標單位投標文件存在異常一致情況，如關鍵技術參數相同、商務報價呈規律性差異等，并且能夠追溯到這類企業的操縱行為。
2. 資金流向的分析
銀行賬戶流水、資金往來憑證等若顯示這類企業與陪標企業、投標方之間存在不正常資金流動，如投標期間頻繁轉賬且金額與投標保證金相關，或者賬戶有不明來源資金流入后與投標方資金有不合理關聯。
3. 技術操作痕跡的認定
若存在修改投標文件技術參數篡改，相關操作記錄、軟件日志可作為證據。
（三）損害后果證據的提供
1. 中標金額的關鍵作用
單次中標金額超過法定立案標準（如400萬元），是衡量串通投標行為是否達到刑事追訴程度的重要指標。
2. 損失證明的必要性
提供證據證明其他投標人因串通投標行為遭受經濟損失。例如，通過市場調研報告、成本核算報告等方式證明因特定投標企業中標，其他有競爭力的企業失去商業機會而造成損失。
五、這種現象存在的原因剖析
（一）投標資質方面的原因
在醫療招投標活動中，部分項目對投標企業的資質要求較高，而一些企業由于自身資質不足無法直接參與投標。這類名為投標實為代理的企業具備相應投標資質，能夠滿足招標項目的形式要求，所以幕后委托企業選擇與它們合作，借助其資質參與投標。
（二）資源整合方面的原因
1. 供應商資源整合的作用
這類企業通常擁有廣泛的供應商資源網絡。在醫療招投標中，這能幫助招標方吸引更多潛在供應商參與投標，從而增加競爭的充分性。例如，代理企業憑借其行業積累的人脈和信息資源，聯系到一些知名的醫療設備制造商或藥品供應商，使招標項目能獲得更優質的產品和服務報價。
2. 信息資源整合的意義
這類企業能夠收集和整理大量市場信息，包括產品價格走勢、新技術發展動態等。在招投標過程中，這些信息能為招標方提供參考，幫助其制定更合理的招標要求和評標標準。同時，也能讓投標方更好地了解市場情況，調整投標策略。
（三）風險規避方面的原因
1.企業自身風險規避的需求
對于招標方或投標方來說，直接參與招投標活動可能面臨一些風險，如被懷疑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為、內部人員違規操作等。通過委托這類名為投標實為代理的企業，能夠將部分風險轉移給它們。因為代理企業在正常情況下會按照法律法規和職業道德規范行事。
2. 行業監管風險應對的考量
在醫療反腐的大環境下，行業監管日益嚴格。這類企業相對更注重自身的合規性建設，能夠更好地應對監管要求。比如，它們能憑借專業的檔案管理和操作流程提供完整的招投標記錄，降低被認定為違規行為的可能性。
六、合規建議的提出
為避免這類名為投標企業實為代理的公司在招投標活動中陷入法律風險，特提出以下合規建議：
（一）加強內部管理與培訓
企業應構建完善的內部合規管理制度，明確招投標業務流程和操作規范，加強對員工的法律法規培訓，提升員工的法律意識和合規意識，確保企業及員工在招投標活動中嚴格遵守相關法律法規。
（二）保持獨立性與自主性
這類企業在接受委托和參與招投標活動過程中，應保持自身的獨立性和自主性，避免與幕后委托方進行任何可能影響公平競爭的合謀或協作。要嚴格按照招投標法律法規和程序，獨立完成投標或代理業務，不得參與串通投標等不正當行為。
（三）接受外部監督與審查
企業應主動配合監管部門的檢查和監督，積極接受行政監督（《招標投標法》第7條）與社會監督（《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第19條）和審查。在招投標活動中，要保持信息的透明度和公開性，確保招投標過程的公正、公平、合法。
（四）注重合同條款的審查與約定
在與幕后委托方簽訂合作協議時，要對合同條款進行嚴格審查，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和責任，避免在合同中約定可能導致串通投標或違法行為的條款。同時，要確保合同內容符合招投標法律法規和行業規定。
（五）明確責任主體與流程規范
企業應明確單位內部決策機制和責任劃分，規范業務流程，確保每一項招投標活動都有清晰的決策記錄和明確的責任主體。對于經辦人的行為，要加強監督和管理，防止個人私自違規操作。
總之，在醫療行業的招投標活動中，這類名為投標企業實為代理公司的現象需要謹慎對待，既要確保企業在合法合規的基礎上開展業務，又要維護招投標活動的公正性和公平性，以保障醫療行業的健康發展。
（感謝實習律師齊恒澤對本文的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