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國內家族信托之受益人
作者：王麗 2024-05-30一、家族信托受益人范圍
關于“家族信托受益人”的官方定義最早出現于銀保監會《關于加強規范資產管理業務過渡期內信托監管工作的通知》（信托函【2018】37號）（以下簡稱“37號文”）， “37號文”規定家族信托受益人應包括委托人在內的家庭成員。當時業界對此規定反響較大。“37號文”出臺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之前，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之前并沒有法律對“家庭成員”進行界定，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出臺。
《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五條規定，配偶、父母、子女和其他共同生活的近親屬為家庭成員。結合《民法典》的前述規定來看，“37號文”不僅沒有將親屬中的侄、甥、叔、姑、舅、姨等囊括在家族信托受益人范圍內，還將沒有共同生活的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等近親屬排除在外，極大地限制了家族信托受益人的范圍，也影響家族信托的設立。
直到2023年6月《關于〈關于規范信托公司信托業務分類的通知〉》（下稱“《信托三分類通知》”）正式實施，明確了“家族信托受益人”應當為委托人或者其親屬，但委托人不得為唯一受益人。家族信托涉及公益慈善安排的，受益人可以包括公益慈善信托或者慈善組織。
關于“親屬”的范圍，規定于《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五條，親屬包括配偶、血親和姻親。中國法制出版社2020年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對于《民法典》中“配偶、血親和姻親”的定義和范圍進行了如下解讀：
（1）配偶，是親屬，是關系最為密切的親屬，是因男女雙方結婚而發生的親屬，是血親的源泉、姻親的基礎。配偶的親屬身份始于結婚，終于配偶一方死亡或離婚。
（2）血親，是指有血緣聯系的親屬，是親屬中的主要部分。血親分為自然血親和擬制血親。自然血親是指出于同一祖先、有血緣聯系的親屬，如父母與子女、祖父母與孫子女、外祖父母與外孫子女、兄弟姐妹等。擬制血親是指本無血緣聯系或者沒有直接的血緣聯系，但法律確認與自然血親有同等權利義務的親屬。擬制血親一般因收養而產生，在養父母養子女之間產生父母子女的權利義務關系。血親還分為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直系血親是指有直接血緣關系的親屬，包括生育自己和自己所生育的上下各代的親屬。旁系血親是指有間接血緣關系的親屬，即與自己同出一源的親屬。
（3）姻親，是指以婚姻為中介而產生的親屬，配偶一方與另一方的血親之間為姻親關系。如公婆與兒媳、岳父母與女婿等。我國的姻親分為三類：一是血親的配偶，是指己身的血親包括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的配偶。二是配偶的血親，是指配偶的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三是配偶的血親的配偶，是指自己配偶的血親的夫或者妻。
相比 “37號文”的規定，《信托三分類通知》所規定的“家族信托受益人”的范圍相對寬泛許多，幾乎涵蓋了家族中的所有成員，可以滿足設立家族信托委托人對受益人范圍的需求。
但是，《信托三分類通知》將親屬以外的人都排除成為受益人，筆者對此規定持保留意見。理由是家族信托其實類似于贈與合同、遺囑的法律屬性，只要不違反法律和公序良俗，通過信托處分自己的財產都是民事主體的自由權利，《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賦予了公民自由處置自己財產/遺產的權利。即使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第9條規定，受益人是指設立信托時確定或者可以確定的人，對受益人范圍并未作其他特別限制。如此，銀保監會作為金融監管部門，是否有權對受托人為信托公司以外的家族信托受益人做出限制，值得商榷。
有觀點認為將家族信托受益人限定在親屬范圍之內，可以避免委托人利用家族信托洗錢或逃稅。其實任何民事制度（合伙、代持、贈與、遺囑）工具都可能被濫用而淪為非法行為的工具，需要在制度設計上加以細化和規范，而不是限定家族信托受益人的適用范圍本身。
二、境外人士是否可以成為國內家族信托的受益人？
中國法律并未限制受益人的國籍身份，但是實操中，絕大多數的信托公司會拒絕具有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稅務居民身份的人做受益人， 有條件地接受其他國家稅務居民身份的人做受益人。并通常會在信托合同中約定若受益人移民美國、加拿大或因任何原因具有美國、加拿大稅務居民身份，則受托人有權決定本信托提前終止或本信托繼續運行但認定該受益人喪失信托受益權。
三、家族信托受益人放棄受益權后的權利歸屬
《信托法》第四十六條明確規定，受益人可以放棄受益權，分為兩種情形：
其一，如果是全體受益人放棄信托受益權的，信托終止，信托財產歸屬于信托文件規定的人；信托文件未規定的，按下列順序確定歸屬：（一）受益人或者其繼承人；（二）委托人或者其繼承人。其二，如果是部分受益人放棄信托受益權的，信托未被終止，被放棄的信托受益權按下列順序確定歸屬：（一）信托文件規定的人；（二）其他受益人；（三）委托人或者其繼承人。
四、受益權是否可以被法院強制執行？
如果受益人背負債務，法院是否可以強制執行受益權/利益，筆者從三個層面進行分析：
第一、對于已經從家族信托中分配獲得的信托利益屬于其個人財產，與其他財產并無區別，當然可以被法院強制執行。
第二、對于尚未從家族信托中分配的可期待的信托收益，法院亦有權凍結債權，等到達到分配條件就可以強制執行。
第三、對于受益權本身能否像公司股權那樣作為強制執行標的進行凍結、查封并司法拍賣？首先來看法律對此是如何規定的，《信托法》第四十七條明確規定：“受益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其信托受益權可以用于清償債務，但法律、行政法規以及信托文件有限制性規定的除外。”第四十八條規定：“受益人的信托受益權可以依法轉讓和繼承，但信托文件有限制性規定的除外。”
同時，《九民紀要》第95條規定：“當事人申請對受益人的受益權采取保全措施的，人民法院根據《信托法》第47條的規定進行審查，決定是否采取保全措施。決定采取保全措施的，應當將保全裁定送達受托人和受益人。”
根據前述規定，人民法院當然可以將受益人享有的信托受益權作為其責任財產加以查封、凍結，以保證法律文書的順利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強制執行法（草案）》第100條規定，信托受益權可以作為執行財產。
司法實踐中，（2019）川05財保4號案件，四川省瀘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不僅裁定凍結信托受益權，而且還對所限制的權利進一步細化，明確未經法院許可不得請求分配信托利益、處分信托利益、注銷或變更信托受益賬戶、變更信托受益人；（2015）豐執字第2675號案件，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依法評估、拍賣了中金信國中心的受益權。
如前所述，無論是法律規定還是司法實踐，均未禁止對信托的受益權采取強制執行措施。當然，前述案例均是商業信托，筆者并未檢索到家族信托的受益權被采取強制執行措施的案例（武漢中院的家族信托凍結案不在本文討論范圍內）。
筆者認為，商業信托與家族信托的受益權性質有所不同，商業信托的受益權僅包括財產屬性的權利。然而，通常情況下家族信托受益人與委托人是親屬關系，家族信托受益權不僅包括財產屬性的權利，還包括人身屬性的權利，比如家族會議出席權和表決權。在信托合同中還可能賦予家族信托受益人具有強烈人身屬性的義務，比如掃墓義務。一旦家族信托受益權被強制執行，實操層面受益人又如何來行使權力和履行義務，將會成為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五、委托人是否可以主動變更受益人？
中國法律并未限制委托人主動變更受益人的權利，但是實操中，絕大多數信托公司會在信托合同中約定變更受益人需要經過委托人和受托人一致同意，或者約定限制委托人單方決定變更受益人的次數。
六、家族信托受益權是否可以轉讓和繼承？
依據《信托法》第四十八條規定，受益人的信托受益權可以依法轉讓和繼承，但信托文件有限制性規定的除外。通常在實操中，絕大多數信托公司會在信托合同中約定禁止受益權轉讓、贈與和繼承。
七、家族信托受益人區別于繼承人
依據《民法典》1159條、1162條規定，無論是遺囑繼承人還是法定繼承人，在分割遺產時，都要先清償被繼承人生前所欠下的稅款和債務之后才能繼承遺產。家族信托受益人則無需考量委托人生前所欠的稅款和債務，只需信托利益分配條件成就，就可以獲得財產分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