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投資之沙特阿拉伯篇 （下）——投資路徑選擇
作者：王清華 施珵 王沁怡 2023-08-03上一篇文章《中東投資之沙特阿拉伯篇（上）》介紹了沙特投資的優勢、沙特對外商投資的限制和沙特投資主要法律形式，向讀者介紹了沙特不同類型法律實體的設立要求，提示中國投資者應根據政府監管要求，選擇合適的法律形式在沙特開展投資。
本部分將承接上一篇文章內容，繼續向讀者介紹沙特投資的主要投資路徑，通過對比簽署商業代理合同與新設實體、股權收購、資產收購、新設特殊目的公司在沙特法律、稅務和商業目的實現上的不同，為中國投資者選擇合適的投資路徑提供參考。此外，中國投資者可考慮設立SPV以隔離風險，降低稅負，但需綜合考量以確定合適的SPV設立地。總的來說，投資路徑的選擇應當結合投資者意圖實現的商業目的綜合確定。最后，提示中國投資者在沙特進行投資時應當充分了解當地法律規范，通過購買海外保險或聘請法律團隊等方式降低交易風險，提高投資收益，爭取商業成功。
一、投資路徑的選擇
（一）直接投資或商業代理
沙特并不禁止外國投資者通過尋找代理的方式，在沙特當地進行產品銷售。外國投資者考慮是否對沙特當地進行直接投資，主要考慮以下因素：
(1) 對當地業務的熟悉程度。商業代理能夠借助對沙特當地經濟文化了解更充分的本地居民開展業務，提高交易的可靠度。同時，精通阿拉伯語的當地代理人能夠就外國投資者與政府之間的溝通提供語言上幫助。
(2) 對代理人的信任度。如果代理人與外國投資者之間發生糾紛，可能為外國投資者帶來嚴重的問題，甚至導致項目停擺。對于了解程度不高的代理人，外國投資者可能不會輕易選擇商業代理的模式。
(3) 對未來的商業預期。通常情況下，代理人將與外國投資者一并被指定為銀行簽字人，而如果采用直接投資的模式，則通常是公司的董事被指定為銀行簽字人。因此，如果外國投資者希望能夠更大程度上實現對投資項目的控制，并計劃在沙特當地進行長期發展，則通常不會傾向于采用商業代理的模式。
（二）合資公司或獨資公司
除了“負面清單”明確規定沙特籍人士最低持股比例的行業，沙特允許外國投資者以獨資的方式在沙特設立公司。在對沙特進行投資的過程中，外國公司的分支機構和有限責任公司是外國投資者選擇的主要形式。
實踐中，投資者可以結合以下因素，考慮是否需選擇與沙特本土合作伙伴進行合資：
(1) 是否存在外商投資限制領域。針對沙特法律限制了外資比例上限的行業，外國投資者必須選擇與沙特本地投資者合資。比如，在通信業、保險業等領域進行投資者，必須有沙特股東參與。
(2) 敏感或附條件行業。即便相關行業允許外商獨資，但是由沙特伙伴先行設立公司并取得必要的經營許可將更為簡便的，則外國投資者可考慮在合資公司設立并具備經營條件后以投資方式進入公司。
此外，外國投資者應考慮合資公司與獨資公司在適用的稅率上的不同。根據沙特規定，針對外國投資者設立的企業，應征收企業所得稅，企業所得稅稅率通常為20%，部分行業的所得稅更高，但無需繳納宗教稅天課（Zakat）；而對于沙特本國居民設立的企業，則無需繳納企業所得稅，但需繳納2.5%的宗教稅天課。因此，針對合資公司，其征稅基數是外國投資者持股比例對應的凈利潤部分，沙特投資者持股比例對應的凈利潤則無需征稅[1]；而獨資公司的全部凈利潤都需繳納企業所得稅。
（三）股權收購或資產收購
外國投資者較常采用的收購方式是股權收購，但仍需綜合考慮收購目的、目標企業的法律狀況和負債情況、目標企業的實質、經濟效益以決定究竟選擇股權收購抑或資產收購。其中，具有重要影響的因素包括行業準入要求、目標企業的歷史債務、稅收、許可證照和資質等。
1. 股權收購
沙特法律對于股權收購的受讓方不征收稅款，但如果是外國轉讓方轉讓其持有的公司股權，需繳納20%的資本利得稅。通過資本市場公開出售其所持有的證券，則無需繳納該等稅款。與資產收購相比，在沙特進行股權收購，通常主要是出于以下考慮：
(1) 延續目標公司的資質與業務。股權收購能夠節約為獲取業務開展許可證或供應商資格所耗費的時間，保證在股權收購期間，現有的供應和銷售合同能夠繼續得到妥善履行。
(2) 降低員工轉移的成本。根據沙特法律規定，公司應為其雇傭的外籍員工提供擔保。如采用股權收購的方式，則可避免將為員工提供的擔保轉移到新實體中而產生登記費用。
(3) 延續目標公司的稅收優惠、退稅政策。股權收購能夠使得目標公司繼續享受原有的稅收政策。不過實踐中，沙特政府對于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存在“一事一議”的情況，因此，股東變化的，也可能引起目標公司優惠政策的變化。
但是，受讓方在股權交易中也將不可避免地繼承目標公司的原有債務負擔，包括稅務負擔、金融債務等。因此，在股權交易中，充分了解目標公司的稅務負擔和債務狀況是非常重要的。建議收購方聘請專業的中介服務機構開展稅務盡職調查，并聘請稅務律師起草專業的稅務補償條款和陳述保證條款，同時，可要求股東在交易完成前完稅以履行完畢所有歷史繳稅義務。此外，如外國投資者完成收購后，目標公司股東由沙特居民變更為外國居民的，目標公司適用的稅種也會由天課轉變為企業所得稅，相應地，稅率也會增加。
2. 資產收購
外國轉讓方轉讓其所持有沙特資產的，需繳納20%的資本利得稅，可能需繳納增值稅，但暫無繳納印花稅的要求。在某些情況下，由于潛在的負債問題和為稅務折舊目的重新確定資產價值，資產交易可能更合適。采用資產收購的，通常是出于以下因素：
(1) 避免與目標公司的股東進行直接談判。資產收購方與目標公司之間展開，如果目標公司股東結構復雜，則與目標公司直接談判的成本會更低。特別是，有些目標公司可能會規定股權收購需經其他股東全體同意，采用資產收購將有助于控制談判成本。
(2) 避免承擔目標公司的實際及或由負債。資產收購提供了更清晰的負債承擔制度，收購方可以明確地將收購過程中承擔的負債限制為與收購的資產向的負債，進而做出有針對性的安排。
(3) 擬收購資產權屬清晰，不存在權利負擔。如擬收購的資產上存在權利負擔，則可能需實現取得債權人就資產轉移的同意。因此，采用資產交易的，資產權屬應當較為清晰。
此外，股權收購與資產收購在稅收方面并不存在明顯的差別，就資產收購而言，可能會產生更高的稅費負擔。這是因為出售或轉讓資產而產生的收益可能被視為正常業務收入，并需按照正常的企業所得稅繳納，且在資產轉讓的過程中涉及所得稅[2]。因此，建議投資者就股權交易與資產交易所產生的稅收成本由專業人員進行測算。同時，資產收購的過程中，應注意對資產價值評估的公允性。
（四）是否設立SPV
1. 設立SPV的優勢與風險
外國投資者通過設立SPV對沙特進行投資的，通常主要是希望實現如下目的：
? 納稅籌劃，減少或避免稅負，特別是股權轉讓退出時被征收資本利得稅；
? 靈活退出，可以通過轉讓SPV實現從沙特的業務中退出，避免在沙特直接轉讓股權面臨的監管合規要求；
? 風險隔離，通過設立SPV隔離母公司直接對沙特業務的責任。
此外，作為海灣合作委員會（GCC）的創始成員國，沙特對于GCC成員國有一些優惠政策。因此，部分跨國企業在開展業務投資時會尋求通過設置特殊目的載體SPV完成對沙特的投資以規避申請投資許可證。但是實踐中，MISA對于外國投資者的持股情況需要穿透指最終受益人。免于申請投資許可證的GCC國家的公司/個人指的是最終受益人，如果意圖通過在GCC國家設立公司的方式規避申請投資許可證，可能無法成功完成沙特公司設立。特別是，如果該行為被沙特政府視為具有不良信譽，從而導致將來難以在沙特拓展業務的，可能對未來在沙特開展業務造成更多風險。
同時，近年來沙特政府推行區域總部計劃（Regional Headquarters Program），鼓勵更多外國投資者在沙特設立并申領區域總部牌照，將沙特作為外國企業管理其在中東、北非事務的運營中心。為此，沙特向外國投資者提供包括降低本地雇員比例、提供簽證便利等優惠政策。而如果投資者通過在其他地區設立SPV進而投資沙特的方式，可能無法享受這些優惠政策[3]。特別是，自2024年起，投資部計劃公布一份沒有在沙特設立地區總部的公司名單，這意味著除特殊情況外，這些公司將很難獲得政府項目[4]。
2. 設立地選擇
雖然在享受優惠政策方面存在一些隱患，但是考慮到退出時的靈活性，仍有投資者通過設立SPV開展對沙特的投資。對于SPV設立地的選擇地進行評估時，通常主要應當考慮如下因素：
? SPV注冊地是否與沙特簽署雙邊投資協定、雙重避稅協定；
? SPV注冊地日常維系的成本和費用；
? 是否存在導致喪失援引沙特提供的雙邊或多邊協定保護的可能性。
實踐中，中國投資者經常選擇香港和新加坡作為海外投資的SPV設立地，這主要是出于稅收和資金流通方面的考慮。而在GCC成員國中比較常見的SPV設立地為阿布扎比全區中心（ADGM）。這是因為阿布扎比注冊公司的程序較為便捷，沒有最低股本要求，對于股東及董事的國籍與沒有限制。因此，投資者可能選擇在阿布扎比建立控股公司以完成對沙特或其他中東國家或地區的投資。
二、中國企業赴沙特投資的法律建議
雖然有越來越多的外國投資者前往沙特進行投資，沙特的營商環境也在持續改善，但是在沙特進行投資也存在一定風險。比如沙特所處中東地區地緣政治錯綜復雜，外商投資的規定較為籠統，語言問題導致與政府溝通成本高，稅務政策環境變化頻繁且執法強硬，使外國投資者項目投資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顯著增加。根據美國2022年對沙特的投資環境說明，投資者對于在沙特當地開展業務的可預測性、透明度和政治風險仍存在一定擔憂[5]。這也導致沙特在全球經濟自由化程度的排名仍處于中等偏下的水平[6]。因此，如中國投資者選擇前往沙特進行投資，則應在作出相應投資決策前予以充分考慮和權衡，避免因倉促決策而遭受大額損失。
如果最終決定前往沙特投資，應注意采取必要的風險防范措施。具體建議如下：
1.熟悉沙特法律規范
中國企業在赴沙特投資前，應對沙特投資的法律環境具備基本認識，包括：
(1)了解沙特的市場準入規則及其產業負面清單。如果擬投資項目屬于沙特負面清單中的產業應當及時終止投資。
(2)發現潛在的投資壁壘。如沙特在投資項目涉及的特定領域對外資的股比進行限制，則應選擇合適的當地合作伙伴，并綜合考慮如何實現對擬投項目的控制。
(3)了解沙特的勞動政策。沙特注重保護本地勞動，對于雇傭沙特籍員工的數量和比例有一定要求，并為沙特籍雇員設置了薪酬底線。
2. 對合作伙伴展開盡職調查
中國企業在沙特投資時需要謹慎選擇合作伙伴。在與合作伙伴正式簽署合作文件之前，建議對合作伙伴展開盡職調查，以確認合作伙伴是否存在欺瞞現象，確認其是否具有合作實力、是否與其描述情況相符，尤其是合作伙伴是否具有其所宣傳的資源、許可證、土地、資產等，是否可以投入到新設合資公司中。在確認合作伙伴后，通過聘請專業律師與其簽署正式的合作文件，包括可能的合資協議、股東協議等文件。
3. 購買海外保險
沙特的地緣政治環境復雜，雖然沙特政府承諾給予外國投資者與當地企業同等的保護，但是也門、伊朗等周邊地區不時爆發的武裝沖突加劇了當地的緊張局勢。同時，沙特稅務稽查力度大，實踐中存在部分中國企業因享受免稅政策、稅前彌補虧損等事項與政府機關產生爭議的情況[7]。中國企業可以通過購買海外保險的形式降低風險。
可供選擇的海外保險主要包括兩種，一種是中國專門承辦跨國投資政治風險的保險機構，即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承保的海外投資保險業務，主要針對中國投資者在海外投資時面臨的政治風險，險別包括征收險、匯兌險、戰亂險以及政府違約險；另一種是多邊投資擔保機構（“MIGA”）承保的海外投資，其在《多邊投資擔保機構公約》下設立，系世界銀行集團的一員。
4. 聘請專業法律團隊
沙特是政教合一的國家，伊斯蘭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沙特的法律規定、仲裁規則等均以遵守伊斯蘭法為原則，這與其他國家的法律制度框架存在顯著不同。同時，沙特對外國投資者的投資存在較多的限制與監管措施。因此，建議中國企業應當盡早聘請專業顧問團隊以確保對沙特的投資活動的合規性。通過品質專業團隊展開盡職調查，起草公司設立文件或收購交易文件，取得相關許可證照，以助力企業順利完成對沙特的投資交易。
5. 尋找合適的當地代理機構
雖然沙特規定合法注冊的外資企業不必通過沙特代理人進行商務活動。但實際上，根據沙特各相關政府部門的內部規定，外資企業與當地注冊、勞動、稅收、海關等政府部門打交道時，必須委托沙特當地代理人或代理機構，否則不予接待。在協調處理一些難點問題時，只能通過當地代理人或中間人協調政府關系。此外，雖然沙特英語普及率高，但是與沙特政府部門的公文往來均要求采用阿拉伯語。因此，中國投資者應當選擇合適的當地代理機構，詢問其專業意見，以推動在沙特當地的業務順利開展。
注釋
[1] 參見阿中產業研究院：《沙特企業稅制分析：天課和企業所得稅》，載
https://mp.weixin.qq.com/s/F5vDhtlefqkWr4jLhsyQ_w，最后訪問時間：2023年7月23日。
[2] See KPMG：Taxation of Cross-border mergers and acquisitions, at
https://assets.kpmg.com/content/dam/kpmg/xx/pdf/2017/01/mergers-and-acquisitions-country-report-saudi-arabia.pdf, last visited on 26th July, 2023.
[3] See Invest Saudi: Setting up Your Regional Head Quarter in Saudi Arabia, at
https://www.investsaudi.sa/en/sectors-opportunities/regionalHQ, last visited on 26th July, 2023.
[4] See Atlantic Council: Saudi Arabia is requiring companies to establish headquarters in the kingdom. That strategy may pay off., at 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blogs/menasource/saudi-arabia-headquarters-economy/, last visited on 26th July, 2023.
[5] See U.S. Department of State: 2022 Investment Climate Statements: Saudi Arabia, at https://www.state.gov/reports/2022-investment-climate-statements/saudi-arabia/, last visited on 25th July, 2023.
[6] See Heritage Foundation: 2023 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 at https://www.heritage.org/index/country/saudiarabia, last visited on 25th July, 2023.
[7]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對外投資合作國別（地區）指南：沙特阿拉伯（2021年版）》，載
http://www.mofcom.gov.cn/dl/gbdqzn/upload/shatealabo.pdf，
最后訪問日期：2023年7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