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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共有房產執行路徑探究

作者:全玉龍 2020-06-16

在當前的執行案件中,存在著大量的債務人為夫妻一方,而可供執行的主要財產---房產卻登記在債務人配偶一方或夫妻共同名下的情形。此種情形下,配偶名下或夫妻雙方名下的房產能否被執行,如何執行,一直困擾著廣大的執行法官和執行律師。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相關案例及各地方高級人民法院的指導意見,目前的主流觀點是可以執行,但具體的執行方法和路徑還存在著諸多爭議。本文擬從夫妻共有房產能否被查封和查封后的處置程序以及共有份額分割等問題展開討論,以期獲得較為可行的執行路徑。



一、夫妻共有房產可否被查封



最高人民法院2004年《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規定》(以下簡稱《查凍扣規定》)第十四條第一款規定,對被執行人與其他人共有的財產,人民法院可以查封、扣押、凍結。 根據該規定,不論是登記在被執行人名下,還是被執行人配偶名下的房產,只要是能夠認定是被執行人的共有財產,法院就可以依法查封。那如何認定是否是夫妻共有房產呢?是通過審判程序認定還是在執行程序中就可以認定呢?筆者認為,為了節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如果通過簡單的識別就可以判斷是否系夫妻共有房產,執行程序中可以予以認定。如夫妻雙方婚后取得的房產,只需提供結婚證明和房產取得時間就可以初步判斷是否系夫妻共有房產,而不論這些財產是登記在夫妻一方或雙方的名下。有人提出,如果夫妻雙方對該房產有歸屬約定呢?此種情況下,如果債務人的配偶認為法院的查封行為損害其合法權益的,則可以通過向法院提出執行異議的方式予以救濟。異議被駁回的,還可以提起異議之訴。



二、夫妻共有房產的處置程序



 對于夫妻共有房產被查封后的處置程序問題,實踐中爭議很大,目前主要存在以下兩種觀點。


觀點一:先析產再處置


理由是:最高人民法院《查凍扣規定》第十四條第二款規定,“共有人協議分割共有財產,并經債權人認可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有效。查封、扣押、凍結的效力及于協議分割后被執行人享有份額內的財產;對其他共有人享有份額內的財產的查封、扣押、凍結,人民法院應當裁定予以解除”。第三款規定,“共有人提起析產訴訟或者申請執行人代位提起析產訴訟的,人民法院應當準許。訴訟期間中止對該財產的執行。”依據上述規定精神,共有人協議分割、提起析產訴訟或者申請執行人代位提起析產訴訟,應當是現行法律制度對共有財產處置設置的必經程序,即“先析產再處置”。


觀點二:未析產亦可進行處置


廣東高院2016年《關于執行案件法律適用疑難問題的解答意見》問題十二規定,“被執行人的房產存在共有情況,是否必須先經過訴訟明確共有份額才能執行?處理意見: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規定》第十四條規定,執行法院在告知共有人有權協議分割共有財產或者提出析產訴訟后,共有人沒有協議分割或者訴訟,則執行法院可以繼續推進執行。主要理由:執行實務中,共有人達成分割共有財產協議并得到債權人認可的情況少之又少,共有人極少愿意提起析產訴訟,多數申請執行人也不愿提起析產訴訟,導致大量共有財產的執行陷入停滯。因此,為提高執行效率,不應將析產訴訟作為執行共有財產的前置程序;執行法院在履行告知義務后,共有人沒有協議分割或提出析產訴訟的,執行法院可以繼續推進執行,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等法律規定并結合案件具體情況對共有份額進行強制分割;共有人及利害關系人如對共有份額分割所做的認定持有異議的,可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七條規定處理。”浙江高院執行局在2016年《關于執行共有財產若干疑難問題的解答》問題二中對此做出了同樣的規定。


也就是說,廣東和浙江高院在對共有財產的處置方式上均認為可以不經“析產”而直接予以處置。


筆者贊同浙江高院和廣東高院的觀點,“析產”不應是共有財產處置的必經程序 。理由是:


1. 《查凍扣規定》第十四條第三款規定的“析產”應該是法律賦予財產共有人和申請執行人的一項權利,而非義務[i]。從本條款的表述來看,法院對財產共有人和申請執行人提起的析產訴求“應該準許”。而法院應該“準許”的行為,從法理上講,就應該是一種法律賦予當事人的權利性行為。當然,是權利就可以放棄。所以,共有人或申請執行人對于共有財產是“可以”提出析產訴求,也可以不提出析產訴求,但不提出析產訴求并不能產生阻礙共有財產處置的法律后果。


2. 除特殊情形外,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不得分家析產。最高人民法院2011年《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下稱《婚姻法解釋三》)第四條規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請求分割共同財產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有下列重大理由且不損害債權人利益的除外:(一) 一方有隱藏、轉移、變賣、毀損、揮霍夫妻共同財產或者偽造夫妻共同債務等嚴重損害夫妻共同財產利益行為的;(二) 一方負有法定扶養義務的人患重大疾病需要醫治,另一方不同意支付相關醫療費用的”。即除非具有上述司法解釋規定的可以進行析產的情形,或者被執行人或其配偶提起離婚訴訟、已離婚但尚未分割共有財產,否則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是不能進行析產的。當然,該規定也應該適用于申請執行人代位提起析產訴訟的情形。


3. 是否“先析產再處置”,從本質上講,考慮的是未經析產逕行處置是否會損害債務人配偶的財產份額。對于夫妻共有財產而言,因其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是不分份額的共有關系,該種共有狀態體現在夫妻共同財產上是一種整體的財產權利,而非某一個或某一部分財產。而從擬處置的財產和夫妻共有總財產的價值比例及公平分配、便于處置的角度分析,如果擬處置的共有財產僅僅是夫妻共有財產整體中的一小部分,如三分之一、四分之一,抑或僅僅是兩套、三套同等價值夫妻共有房產中的一套,則根本不存在“損害”配偶一方利益的問題。另外,在夫妻沒有離婚和不具備其他析產條件的情況下,夫妻共有財產的總額也是動態波動的,將來也極有可能會再產生新的更高價值的共有財產。如此,“未析產”也就談不上對配偶一方利益造成損害。


綜上,筆者認為,在夫妻共有財產的執行過程中,如果配偶一方或申請執行人主動提起析產及析產訴訟,并申請法院中止執行的,則依法可以中止執行。否則,則應對夫妻共有財產進行整體處置。



三、夫妻共有房產執行中的份額分割問題



浙江高院執行局在2016年《關于執行共有財產若干疑難問題的解答》問題四中提出,“如何確定被執行人在共有財產中所占的份額?答: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一百零三條、第一百零四條的相關規定確定被執行人在共有財產中所占的份額。有登記公示的,以登記記載為準;未登記但有書面約定的,依其約定;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的,按照出資額確定;不能確定出資額的,視為等額享有”。廣東高院在2016年《關于執行案件法律適用疑難問題的解答意見》中對執行共有房產中共有人的份額如何分割沒有作出明確規定,只提出應根據《物權法》等法律規定并結合案件具體情況進行分割。內蒙古高院在夫妻共有房產執行的相關判例[ii]中則采取的是等額分配的原則。


根據目前收集的資料分析,最高人民法院及全國各地基本認同上述浙江高院、廣東高院和內蒙高院關于共有財產和共有房產的份額分割方案。但筆者對此持有不同意見。筆者認為,除案涉爭議發生前夫妻雙方已對夫妻共有房產簽有書面份額分割《協議》或夫妻共有房產已做明確產權份額登記之外,均應對該房產予以全部執行。理由是:


1. 如前所述,《婚姻法司法解釋三》明確規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不得請求分割共同財產。即意味著只要法院在對該夫妻共有財產進行處置時,不存在法律規定應當進行析產的法定及情形,執行法院就可以對該夫妻共有財產予以全部執行。


同理,在案涉爭議發生前夫妻雙方沒有對共有房產份額作出明確約定、產權份額沒有明確登記的情況下,即便配偶一方能夠證明其對婚后購置(婚前購置不屬于夫妻共有財產,本文不予討論)的夫妻共有房產投入的出資額,但因該出資亦是夫妻共同共有的財產,在夫妻關系存續的情形下,應不具備轉化為按份共有的條件。故出資額應不是區分房產份額的充分條件。浙江高院依據出資額確定共有產權份額的做法應不適用于夫妻共有財產的執行。


2. 從維護交易安全和優先保護善意第三人利益的角度出發,在債務人夫妻關系存續期間,其夫妻內部的財產共有關系應不得對抗外部的善意第三人。即通常情況下,債務人及其配偶應只能先以夫妻共有財產向外部債權人承擔責任,配偶一方只有在婚姻關系解除時,才能要求債務人按照夫妻共有財產關系承擔相應賠償責任。


3. 從執行處置的財產數額來講,如果被處置的財產達不到夫妻整體共有財產的二分之一,則不存在損害債務人配偶合法利益的情況。此種情形下完全可以全部執行該財產而不予給配偶一方分割份額。


腳注:


[1] 最高人民法院(2017)最高法民申2083號再審審查裁定書;


[1] 內蒙古高級人民法院(2016)內民終154號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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