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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 出版刊物 > 專業文章 > 最高人民法院九民紀要出臺后,連帶責任保證中的保證人之間是否享有相互追償權?

最高人民法院九民紀要出臺后,連帶責任保證中的保證人之間是否享有相互追償權?

作者:劉寶 陳艷秋 2020-03-31

一、問題的提出



最高人民法院在《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以下簡稱“九民紀要”)第五十六條【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的追償問題】中規定,被擔保的債權既有保證又有第三人提供的物的擔保的,《擔保法》司法解釋第三十八條[i]明確規定,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可以要求其他擔保人清償其應當分擔的份額。但《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六條[ii]并未作出類似規定,根據《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八條[iii]關于“擔保法與本法的規定不一致的,適用本法”的規定,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向其他擔保人追償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擔保人在擔保合同中約定可以相互追償的除外。


從本條規定看,最高人民法院認為《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六條對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的追償權未作出規定,而后面又引用《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八條規定,稱擔保法與物權法的規定不一致的,故適用物權法的規定,即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不能向其他擔保人追償。那么,最高人民法院究竟認為物權法關于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追償權未作出規定,還是認為擔保法與物權法關于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的追償權規定不一致呢?如果認為擔保法與物權法規定不一致,是不是可以類推出《擔保法》第十二條規定[iv]的連帶保證擔保中的保證人之間也不再享有相互追償權的結論呢?



二、基層法院的觀點



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在張福娟、呂敏湘與杭州國源機電化建有限公司、虞某等擔保追償權糾紛【(2009)杭西商初字第2685號】一案中認為,張福娟以房產為國源公司借款提供抵押擔保責任,而虞柳青和王淑君以個人信用提供連帶責任保證。根據有關規定,同一債權既有保證又有第三人提供物的擔保的,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可以向債務人追償,也可以要求其他擔保人清償其應當分擔的份額。張福娟作為抵押人承擔了相應的擔保責任后,其有權向保證人虞柳青、王淑君主張其應當分擔的份額。由于抵押人張福娟、保證人虞柳青、王淑君之間沒有約定內部的比例分擔,故應平均分擔。因此原告張福娟對國源公司不能清償部分,應與虞柳青、王淑君各承擔三分之一的責任。



三、最高院的觀點



最高人民法院在顧正康等訴湖北匯城置業有限公司追償權糾紛再審案 【(2017)最高法民再137號】中認為,關于匯城公司是否享有追償權問題。《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六條僅規定了混合擔保中提供擔保的第三人承擔擔保責任后,有權向債務人追償,但沒有對擔保人之間是否能夠追償予以明確。《擔保法司法解釋》第三十八規定:“當事人對保證擔保的范圍或者物的擔保的范圍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可以向債務人追償,也可以要求其他擔保人清償其應當分擔的份額。”這就明確肯定了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享有追償權。在《物權法》沒有規定而《擔保法司法解釋》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原審兩級法院適用《擔保法司法解釋》,認定抵押人匯城公司承擔擔保責任后對保證人顧正康享有追償權并無不當。顧正康認為匯城公司不享有追償權,本院不予支持。”



四、筆者的觀點



筆者認為,物權法對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追償權未作出規定,不等于擔保法與物權法對混合擔保中擔保人之間追償權規定不一致。九民紀要以擔保法與物權法規定不一致為由,認為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向其他擔保人追償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該理由顯然不具有說服力。這與人們關于對于法律規定不一致的通常理解不一致,也與最高人民法院在顧正康等訴湖北匯城置業有限公司追償權糾紛案【(2017)最高法民再137號】一案中觀點不一致。事實上,從《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理解與適用》中可以看出,本條規定來源于全國人大法工委主編的《物權法釋義》中的觀點。該觀點認為,擔保人承擔了擔保責任后后,意味著債權人的債權已經實現,債權債務關系消滅,其上的擔保也隨之消滅,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再向其他擔保人求償,缺乏邏輯依據。再從九民紀要關于擔保的條文來看,紀要反復強調了擔保的從屬性原則,包括獨立保函、擔保范圍及混合擔保中的追償權問題。


那么,此規定能否類推適用在連帶責任的保證人之間呢?筆者認為,完全可以。因為,擔保合同的從屬性原則決定了主債務消滅后,擔保債務也隨之消滅。主債務消滅后,保證人就不應當再承擔擔保責任。關于此,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區人民法院在原告程龍與被告南京拓祥油品銷售有限公司、唐志祥、石軍、李莉追償權糾紛一案【(2019)蘇0113民初4645號】中也持相同觀點。該院認為,關于原告向被告石軍、李莉追償的問題,擔保法司法解釋第三十八條明確規定,混合擔保中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可以要求其他擔保人清償其應當分擔的份額,但《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六條并未作出類似規,故混合擔保中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只能向債務人追償,無權向其他擔保人追償,而共同保證人的追償情況與此一致。本案中,原告程龍僅能向債務人追償,無權向其他擔保人追償。


腳注:


[1]《擔保法司法解釋》 第三十八條:同一債權既有保證又有第三人提供物的擔保的,債權人可以請求保證人或者物的擔保人承擔擔保責任。當事人對保證擔保的范圍或者物的擔保的范圍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承擔了擔保責任的擔保人,可以向債務人追償,也可以要求其他擔保人清償其應當分擔的份額。同一債權既有保證又有物的擔保的,物的擔保合同被確認無效或者被撤銷,或者擔保物因不可抗力的原因滅失而沒有代位物的,保證人仍應當按合同的約定或者法律的規定承擔保證責任。債權人在主合同履行期屆滿后怠于行使擔保物權,致使擔保物的價值減少或者毀損、滅失的,視為債權人放棄部分或者全部物的擔保。保證人在債權人放棄權利的范圍內減輕或者免除保證責任。


[2]《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六條:被擔保的債權既有物的擔保又有人的擔保的,債務人不履行到期債務或者發生當事人約定的實現擔保物權的情形,債權人應當按照約定實現債權;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債務人自己提供物的擔保的,債權人應當先就該物的擔保實現債權;第三人提供物的擔保的,債權人可以就物的擔保實現債權,也可以要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提供擔保的第三人承擔擔保責任后,有權向債務人追償。


[3]《物權法》第一百七十八條:擔保法與本法效力銜接擔保法與本法的規定不一致的,適用本法。


[4]《擔保法》第十二條:同一債務有兩個以上保證人的,保證人應當按照保證合同約定的保證份額,承擔保證責任。沒有約定保證份額的,保證人承擔連帶責任,債權人可以要求任何一個保證人承擔全部保證責任,保證人都負有擔保全部債權實現的義務。已經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有權向債務人追償,或者要求承擔連帶責任的其他保證人清償其應當承擔的份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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