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風電企業合規管理與法律風險防范——以廣東陽江“7.2”“福景001”起重船重大責任事故案為例
作者：何海軍 2023-06-252022 年7月2日，福建華景海洋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福建華景）所屬“福景001”起重船在廣東陽江No.2大型船舶候潮防臺錨地錨泊防臺期間，受臺風“暹芭”影響，船舶走錨，船體觸碰海上風電場風機樁后斷裂沉沒致25人死亡，1人失蹤。交通運輸部、國家能源局有關司局，廣東省交通運輸廳、應急管理廳、能源局，中國船級社等部門和單位人員組成的事故調查組近日出具調查報告認定為重大責任事故，推動了海上風電企業合規管理與法律風險防范的高度重視。
一、案涉海上風電船舶及風電項目基本情況
“福景001”起重船總長204.5米，型寬41.6米，型深13.5米，船籍港福州，近海航區，最近一次改建完工日期2021 年9 月21日，改建船廠惠生(南通)重工有限公司。船舶所有人為福建華景，光租人為福州新創機電設備有限公司（下稱福州創新），期租人為福建永福電力設計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永福電力），運營管理為江蘇華景智云工程技術有限公司（下稱江蘇華景）。
粵電陽江青洲一、青洲二海上風電場項目，位于廣東省陽江市陽西縣沙扒鎮南側海域，兩座風電場南北相鄰布置，距離陽江市陸域約40余千米，規劃裝機總容量分別為400兆瓦、600兆瓦，兩座風電場共同配套建設500千伏海上升壓站1座、陸上控制中心1座等。工程項目用海批復、項目核準、航道通航條件影響評價、環境影響評價、水上水下活動許可等手續齊全。
粵電陽江青洲一、青洲二海上風電場項目建設單位均為廣東能源青洲海上風電有限公司(下稱青洲風電)，兩項目均采用EPC總承包模式。中國能源建設集團廣東省電力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下稱廣電設計)為項目EPC總承包單位，承擔青洲一、二海上風電場項目工程的設計、采購、施工、調試直至竣工投產。廣州華申建設工程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華申建設)、福建閩能咨詢有限公司(下稱閩能咨詢)組成的聯合體為項目監理單位，承擔工程施工準備期至工程竣工投運及質量缺陷期全過程監理，負責對質量、進度、安全生產、環保和文明施工等進行全方位的監理。
江蘇龍源振華海洋工程有限公司(下稱龍源振華)承擔青洲一、青洲二海上風電場項目的風機與海上升壓站的施工安裝。合同約定其對施工現場的安全生產負總責，對建設工程項目安全生產負主體責任。永福電力承擔青洲一、青洲二海上風電場項目風機基礎施工。合同約定其對風機基礎施工現場的安全生產負總責，對建設工程項目安全生產負主體責任。永福電力根據施工需求安排“福景001”及相關配套船舶自 5 月起參與施工作業。臺風“暹芭”來臨前“福景001”在粵電陽江青洲一海上風電場施工，最后施工區域為 A17 機位。
二、案涉事故相關單位和人員處理建議
（一）建議追究刑事責任人員。“福景 001”實際控制人指使相關人員謊報在船人員情況、不按要求撤離船上人員，瞞報船舶走錨險情，未及時采取措施避免事態擴大，最終造成25人死亡、1人失蹤，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已按程序移送陽江市公安局進一步調查處理；江蘇華景法定代表人、總經理，江蘇華景總船長兼船管部經理、江蘇華景“福景 001”項目部經理、船舶總監，江蘇華景“福景 001”項目部安全總監不按要求組織撤離船上人員，參與謊報在船人員情況，最終造成25人死亡、1人失蹤，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建議移送陽江市公安局進一步調查處理，“福景 001”船長鑒于其已死亡，建議免于追究責任。
（二）對事故相關單位和人員的處理建議。“福景 001” 船上救生筏實際情況與《國內航行海船安全與環保證書》記載要求不符，違反了《海上交通安全法》第九條的規定，建議陽江海事局按規定對“福景 001”進行行政處罰；港設船檢公司違反船舶檢驗規范的技術要求和程序要求開展檢驗，建議交通運輸部海事局對該公司及其有關責任人員依法處理；江蘇華景不具備施工勞務資質和工程施工資質，也未取得安全生產許可證，建議陽江市人民政府依法依規處理；永福電力通過與江蘇華景簽訂《“福景001”船舶運營協議》，將承包的風機基礎施工和勞務作業分包給不具備工程施工資質和施工勞務資質的江蘇華景，建議陽江市人民政府依法依規處理；龍源振華、廣電設計、華申建設、閩能咨詢、青洲風電分別因未盡施工單位、總包單位、監理單位、建設單位安全主體責任，建議陽江市人民政府依法依規處理。
三、海上風電企業的合規管理與法律風險防范
（一）海上風電企業安全生產與資質管理
1.海上風電建設單位。《電力建設工程施工安全監督管理辦法》第六條第二款：建設工程實行工程總承包的，總承包單位應當按照合同約定，履行建設單位對工程的安全生產責任；建設單位應當監督工程總承包單位履行對工程的安全生產責任。
2.海上風電總承包單位。《建設工程安全生產管理條例》第二十四條:建設工程實行施工總承包的，由總承包單位對施工現場的安全生產負總責。總承包單位應當自行完成建設工程主體結構的施工。總承包單位依法將建設工程分包給其他單位的，分包合同中應當明確各自的安全生產方面的權利、義務。總承包單位和分包單位對分包工程的安全生產承擔連帶責任。
3.海上風電施工單位。《安全生產許可證條例》第二條：國家對礦山企業、建筑施工企業和危險化學品、煙花爆竹、民用爆炸物品生產企業實行安全生產許可制度。企業未取得安全生產許可證的，不得從事生產活動。《電力建設工程施工安全監督管理辦法》第二十條：施工單位應當具備相應的資質等級，具備國家規定的安生產條件，取得安全生產許可證，在許可的范圍內從事電力建設工程施工活動。
《電力建設工程施工安全監督管理辦法》第二十三條第二款：施工單位或施工總承包單位依法將主體工程以外項目進行專業分包的，分包單位必須具有相應資質和安全生產許可證，合同中應當明確雙方在安全生產方面的權利和義務。施工單位或施工總承包單位履行電力建設工程安全生產監督管理職責，承擔工程安全生產連帶管理責任，分包單位對其承包的施工現場安全生產負責。第二十六條：施工單位應當定期組織施工現場安全檢查和隱患排查治理，嚴格落實施工現場安全措施，杜絕違章指揮、違章作業、違反勞動紀律行為發生。
《建筑業企業資質管理規定》第三條：企業應當按照其擁有的資產、主要人員、已完成的工程業績和技術裝備等條件申請建筑業企業資質，經審查合格，取得建筑業企業資質證書后，方可在資質許可的范圍內從事建筑施工活動。第五條：建筑業企業資質分為施工總承包資質、專業承包資質、施工勞務資質三個序列。
（二）海上風電企業船舶管理
1.主體責任。建設、施工、運維單位應當落實安全生產主體責任，與所雇傭的船舶簽訂安全管理責任書，將船舶納入安全管理責任范圍。
2.船舶證書。船舶應持有有效船舶證書和文書，滿足船舶最低安全配員要求，并按照規定配備相應的救生、消防、通信以及防污染等設施設備，并確保處于良好工作狀態。
3.調度制度。建設、施工、運維單位應當建立船舶調度制度，合理編排船舶出海計劃，掌握出海船舶、人員動態。出海船舶應當遵守船舶進出港報告、船舶 VTS動態報告等制度。
4.船舶出海。出海船舶應配備 AIS并保持開啟，按規定顯示相應的號燈號型，保持高頻值守。船舶出海應當遵守各項禁航限航規定，禁止船舶超載、冒霧、超抗風等級航行。除確有乘潮出海需要外，船舶夜間不得載運人員出海。乘潮出海船舶應確保滿足夜間航行要求。
5.船舶用途。出海船舶不得混作他用，不得攜帶漁網、漁具等與風電施工、運維無關的工具，不得從事捕撈、垂釣、旅游觀光等與風電施工、運維無關的作業活動。
（三）海上風電企業人員管理
1.分類管理。建設、施工、運維單位應當落實安全生產主體責任，對出海人員實施分類管理，明確和細化船員、海上風電作業人員、臨時性出海人員的管理要求。
2.持證船員。船員應當持有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船員條例》所要求的相應證書，熟悉附近水域通航環境，及時關注風電場及其附近水域氣象、水文、航行通(警)告等情況。起重船、安裝平臺、鋪纜船等非自航工程船舶應當配備具有一定風電施工和應急處置經驗的持證船員。
3.海上風電作業人員。海上風電作業人員應當參加海上交通安全技能培訓并取得相關培訓證明，出海前接受安全教育，確保掌握海上救生消防基本知識，熟悉作業區域的氣象海況、工況條件和安全要求等。
4.臨時性出海人員。臨時性出海人員出海前應當接受安全教育，通過閱讀資料、觀看視頻等方式掌握必要的安全和救生知識。
5.出海人員防護。所有出海人員出海前必須檢查和佩戴好相關的救護、照明、通訊等個人防護用品。鼓勵佩戴具有定位和報警功能的電子設備。出海人員應當從符合安全要求的登乘點集中登乘。
6.出海人員登記。建設、施工、運維單位應當落實船舶（人員）出海卡口責任，建立出海人員登記制度，明確專人負責，登記出海人員數量、姓名、出海時間、返回時間等信息，相關記錄備查。
上述船舶管理、人員管理以及單位管理可參照江蘇海事局海上風電通航安全監督管理規定或連云港海事局即將實施的海上風電海事監管辦法建立管理制度，分別適用于南通海域和連云港、鹽城海域海上風電項目的管理。其他尚未建立海上風電管理制度的地區的風電企業可參照上述辦法進行合規管理。
（四）海上風電企業的法律風險防范
海上風電行業近幾年快速發展，海洋環境污染、安全責任事故、工程建設、船舶租用糾紛越來越多，尤其海上施工以海上風電船為基礎，涉及海商法與各部門法的識別和適用。從某種程度上講，海上風電企業的責任和風險，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合規管理和合同約定，專業法律人士進行指導至關重要。
以廣東陽江“7.2”重大責任事故為例，建設單位、總包單位、分包單位、監理單位、舶舶檢驗機構、行業主管部門和相關人員均不同程度受到處理建議，案涉起重船所有人、光租人、期租人在案件中多數未承擔責任，主要原因在于較好地進行了合同安排，將工程總包合同、分包合同與光租合同、期租合同、管理運營合同進行區分，較好地規避了不具備資質問題、安全生產許可問題帶來的刑事、行政、民事等法律責任。
近幾年出現的海洋工程建設糾紛，由于合同性質約定不明，合同條款約定不清，導致船舶租用與建設工程糾紛帶來的管轄問題、法律適用問題、合同效力問題、款項性質問題、責任承擔問題較多。對海上風電企業而言，若不能有效進行合同管理，必將帶來較大法律風險；同樣對裁判機關而言，若無法識別合同性質、準確適用法律，裁決必將出現重大利益失衡。
眾所周知，當前海上風電安裝船市場的熱度，基本以百萬元以上/天的租金計。近期的一份司法裁決，就出現海上風電安裝船被租用數月，卻未能索賠近五千萬元的租金和損失的案例。固然一方面由于雙方約定有諸多不完善的地方，另一方面對于船舶到達指定施工區域的時間，以及施工區域的變更存在分歧，但是裁判人員對合同性質的理解至關重要，海上風電企業應引起足夠的重視。
綜上所述，由于海上風電行業政策調整尚不明朗，海上風電開發管理辦法尚不健全，涉及建設部門、發改能源部門、自然資源部門、漁業部門、海事部門等主管機關，可適用的法律、法規、規范性文件尚不完善或存在沖突之處，需要海上風電企業認真做好合規管理和法律風險防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