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之子的《上海少女》
作者:裘索 2025-07-18687
中文導報 筆會專欄
道樂軒 裘 索
去事務所的電梯口西面的一號門更近,而我卻擇南邊的二號門而入,那是因為我要和《上海少女》,我的好姐妹美英打個照面。
摩樓二號門的玻璃體的大堂映照出的藍天白云宛如置身戶外,進出的人們總會仰視一下那件一手執香扇、一手提烏籠,一襲旗袍裹身的《上海少女》銅像,觀賞她那無盡的溫婉中不勝涼風的嬌羞,還有那份淺淺的小自恃。《上海少女》是上海的兒子陳逸飛在泰康路SOHO工作室創作完成的大型城市雕塑,是將平面油畫中的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女性形象翻膜成立體雕塑,刻畫的是一位身姿婀娜略顯自信的上海少女。這件將精致唯美的風格雕塑到極致的《上海少女》,喚起人們對老上海和老上海女性的懷舊情懷,作品的模特是陳逸飛的嬌妻宋美英。

很長一段時間,《上海少女》被安放在新天地的”逸飛之家”,這件3.08米高的大型雕塑常給進門的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千禧年的3月,《上海少女》入選法國文化部在巴黎的杜樂麗皇家公園舉辦的現代雕塑回顧展,展覽中與賈科梅蒂等雕塑巨匠的作品遙相呼應,交織出東西方獨特的藝術人文對話,又在盧浮宮展出60天。四年后上海的兒子陳逸飛護送《上海少女》至北京觀復博物館托付給馬未都。這件北漂十年后的《上海少女》于2014年年底回歸上海,一對樂施好善的佳偶和觀復博物館向上海中心大廈捐贈了《上海少女》,使她落戶魔都里的摩樓。《上海少女》修長曼妙扭動的身姿吻合了大廈緩慢扭轉的外形,也契合了華夏第一高樓打造領袖商務和多元文化于一體的商務空間定位,她成為上海中心重要的文化標志。

陳逸飛屬于上海,他和上海這座城市攜手成長。陸家嘴的浦江岸邊,浦東美術館的“時代的逸飛――陳逸飛20周年回顧展”的大型投屏翻轉著上海的兒子陳逸飛的作品。以西方的技法,賦予東方的內核,作品寧靜平和、高貴精粹、典雅如詩。他用中國的美麗感動世界,又把世界的美麗帶回中國。申城頂流的地理方位、一線的美術館為其騰出六個月的時空出展其回顧展,陳逸飛雖已遠行卻依然近伴。

亦東亦西的扶桑國,原住民的上海前輩老人常稱日本人為東洋人。陳逸飛在西洋寫實主義手法中滲入的東方美學的作品很入東洋人的審美之眼。早在上世紀的八十年代后葉、陳逸飛就在東京西武藝術畫廊開了個展,他那精細的磨砂技法描繪的靜如古井的石橋下的水面,驚人的寫實又驚人的詩化,超凡脫俗的靜謐、溫潤神秘的水鄉博得了東洋人的歡心。中日建交40周年的2012年,日本老字號的每日拍賣行在東京的一次拍會上,陳逸飛曾在東京西武個展時出展過的小尺幅(75×51)油畫《初秋》以270萬元成交,時隔一個月,該作品又在其它拍場以322萬元落槌易手。中日一衣帶水,很近又似乎很遠,通過藝術品交易互流,中日文化藝術也熠熠生輝。

展廳里,美英對我細說回顧展中每一幅畫作的前世今生,尤其是她永生珍藏的在她和陳逸飛兩人世界中意義非凡的一幅,我拿出手機拍下了那幀A3紙大小的藍天下湖藍水面的作品。離開展廳去江邊喝茶前,我們在臨江佇立的玻璃鋼材質的《東方少女》前合了影,又去美國石油大王哈默贈禮鄧小平成為中美文化象征的《故鄉的回憶》的背景墻前同框了一張,二十年前,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來訪上海,我倆還和基辛格博士談及該作品,這是在中美文化交流史中舉足輕重的作品。。
母親河畔,我和美英臨江把茶,如同上海的兒子水鄉系列畫面中的小舟悠悠搖曳在那似夢非夢的記憶長河里。身為人母難以免俗,久違的我倆茶聊的話題近乎是彼此的兒子。想起在孩子學齡的前后,美英攜子登門寒舍,匯同我和犬子一起去泰康路的SOHO,讓孩子接受孔子孟子三字經等傳統文化熏染。課堂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朗朗讀書聲中,我倆在教室外看畫嘎訕糊。那是陳逸飛一手打造的SOHO藝術文化區域。二十年前的事與物、多么的遙遠卻又似近在昨日的眼前。
美英呷一口茶快慰地說:“這次回顧展,陳天是執行策劃人,他知道給爸爸做展一直是媽媽心愿,兒子做得特別的特別的用心。”身為陳逸飛遺孀的美英,陳天是她生命中的唯一,對其愛子的期許和厚愛于我心有戚戚焉。 “令郎的才情遺傳其父,基因的力量不可抗拒啊”。 贊許后我也侃起了犬子:“他在紐約供職,薪俸不薄,他的獨立能干讓我丟失了那份享受被依賴的感覺。”想想似有些許的凡爾賽,便又趕緊說他工作很辛苦,除了周末每天工作時間長達十四小時,妥妥的社畜啊!

誠然、由于年齡懸殊,美英無緣目睹青年時代的陳逸飛,只能在他的作品中感觸他那時的風華和精彩。看著正值青年時代的陳天,似乎看到陳逸飛的影子,我能體察她對兒子為父親成功策展的那份自豪。望著浦江水托起的遠洋巨輪,想著故鄉回憶中的石橋托起的中美文化交流篇章,我倆話絮連綿。我打量著近在咫尺對面而坐的美英,真是算不上絕世美人,然氣品高位、非凡婦俗女之輩。陳逸飛特別喜歡為她作畫,兩人的情投意合給陳逸飛帶來莫大的創作激情和靈感。陳逸飛的肖像畫中處處可見美英的影子,即便起用其他模特,在臉部和臉部表情常會將美英的移花接木上去。時間越長、陳逸飛的藝術形象越清晰,百年風霜、千古風雅,在他的構圖里用光用色用筆留下無限的思遐。話多恨時短,對岸東方巴黎的老外灘建筑群華燈初上,我們放下手中杯盞起身道別,相約在紐約、在曼哈頓上城那建筑物的石墻上刻有亨特學院那里把盞再話聊。
分別后沿著濱江返回事務所,完成是日必須完成的工作。拂面愜意的晚風中我環視著周邊,上海變得越發漂亮了。在那些散落四方的賢達子民的默默努力下,上海開始走向文化和美學的自覺。上海理當真正形成文化上和美學上的自覺,因為上海的現代化最終是一個文化行為,人類生存的最后終極驕傲的支點里一定有藝術。
邊走邊看邊想,不知不覺到了摩樓,不知不覺又從二號門入,不知不覺又和《上海少女》打了個照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