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上海雙城記 他鄉即故鄉
作者:裘索 2023-12-231111日本華文女作家協會
【東瀛荷風】
“歲暮與新年”文學專輯征文之二

東京上海雙城記 他鄉即故鄉
中文導報 東瀛歲月
作者:裘 索
上海東京雙城往返的勞頓中,又到了“師走”的年末,恨韶光飛逝,留不住的是歲月。
身在上海回東京、身在東京回上海。圍爐擁衾飲冰揮扇,三十多頁的寒暑翻過,“去”東京成了“回”東京,下意識中流淌出的一個“回”字潛露出內心幾多的本真,流年安暖模糊了故鄉與他鄉的邊界,已將他鄉為故鄉。
上海自1843年開埠以來便是中西文化的交融之城,身在他鄉對故鄉的記憶精深而厚重。二戰前的東京沒法與上海比,但四十年前的中國沒有哪個城市能夠和日本的哪個城市比。暫別故鄉,他鄉的前路晨光熹微卻滿是停辛佇苦,作為掙扎在文明社會富裕國底層的留學生,生活的重負和內心的孤獨是那個年代的集體標配,我豈能圈外。
在漂泊他鄉的孤苦無奈中默默思憶故鄉,那時故鄉和他鄉的涇渭是那樣的分明。我們這一代人對上海尤其是對上海文化的厚愛乃至標榜,使得上海格調彌漫著優越感。今天我們遇見的紐約客、巴黎人,固然他們也會暗自稱道自己所在城市的繁華、優雅和高貴,但一定會比較含蓄,像上海人對上海這座城市溢于言表的自負,那份對故鄉的摯愛,使游子在故鄉與他鄉之間筑起一道心理上的天然屏障。
留學的日子是艱苦的,從艱苦中走出來的人是堅強的。拋棄眼淚和傾訴那堆矯情的奢侈品,仰天吟歌一曲坂本九的《抬起頭向前走》。越過傷痕,在那些傷痕成為自己最堅強的地方后,就像川端康成在《雪國》的篇首中所寫的“……出了隧道,迎接你的是光亮。”我是幸運的,走出隧道,迎接我的光亮是喜獲一份所學對口、薪酬不貧的專業機構的工作崗位。

我無法道清究竟是中國文化與老莊哲學中的哪一部分逮住了我,國外的東西再好也無法直抵我的內心,職場上賺來的囊中辛苦銅鈿,在花道茶道書道的道樂上的花費總是那樣義無反顧地慷慨解囊,那是為什么,想來那些日本的道樂,源自中國的遠古。從一花一草到一山一水,從一撇一捺到一期一會,日本文化中濃厚的中國底色,讓我感到親切而樂于傾情擁抱,遣隋唐使、宋元僧侶、明清商船,從儒學典籍到佛教經卷,泱泱華夏的文化已水乳交融地潛入大和民族的角角落落,那些植入了中華基因的道樂,似故鄉的風撫平我塵世的哀傷,似故鄉的雨蕩滌我俗世的灰垢,在工作和生活忙亂得一地雞毛的重壓下,我依然不屈不撓地為道樂預留一方天地,在這一方天地里,活出自己的天高云淡,活出人間的風花雪月。

走出隧道的日子忙且充實著,累并快樂著。雖然忙累卻讓我有機會飛回故國常回家看看,故國無需神游,可以貼附大地與祖國的時代脈搏同頻共振,可以零距離地觀覽浦江水的潮起潮落,感同身受故國故鄉的日新月異。
在故鄉和他鄉的奔波中,就在中國臨將加入WTO的上世紀末,我歡喜地接受了從故鄉拋出了橄欖枝,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懷揣中國法治的夢想,將工作重心由東京轉轍故鄉上海。歲月如歌,二十多年來,在中日雙城兩棲中砥礪歌行。盡管風月同天、畢竟山川異域,窮一己之力在故鄉講好東瀛扶桑的故事,在他鄉講好華夏神州的故事,一路走來,感銘中日兩國關系的起起伏伏,感銘時代浪潮的波瀾壯闊。

今春櫻花爛漫時,在東京的帝國飯店啟動了錦天城東京事務所的開業典禮。歸去來兮,天空雖無痕,歲月卻留痕,生命的拋物線又將我工作的重心從上海拋回了東京。
漂泊在人生軌跡的旅途,我沒有將其視為顛沛,而堅持地認為是我擁有雙重體驗的一份獨特的幸運,這些時空的穿梭派生的間離效應,豐富了我生命履歷中不可多得的精神財富,收獲了上海也擁有了東京,活出了超值的雙倍,我沒有祈禱上帝也沒有跪拜菩薩,而上帝和菩薩的慈光似乎都護佑著我。

歲至冬至,木棉枝頭上最后的一輪花瓣也已凋零,書齋里清光一脈,書桌上宣紙一堆,在石川小百合的“津輕海峽冬景色”的演歌聲中我盤點著癸卯年,櫛風沐雨中奔波無疑是辛勞的,而我卻從未如此眷戀人間。命運讓我往還雙城,在母國也在異國、在故鄉也在他鄉奔赴著一個又一個的雙向旅程,泊停故鄉也泊岸他鄉,故鄉是港灣,他鄉也成了港灣,港灣讓人心安,心安之處既吾家,我把他鄉當故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