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賞葉一葉蓮
作者:裘索 2022-12-011258宅院里的一葉蓮,平淡的日子里治愈了平凡的我。

一葉蓮,又名大馬蹄香,株型飽滿完整,葉片酷似馬蹄,即便不是開花時節,大而亮麗呈金屬感油綠的葉片使它穩坐資深的觀賞葉的寶座。人們在深秋觀賞到它黃色小花的姿態,更記住它一年四季從不缺席的綠葉的身影。
生長在早春,厚積在炎夏,花放在深秋,成果在寒冬。本以為是東方的植物,卻在劍橋的校園遇見它們,后被校方植物專家告知,早在1856年就有英國人從中國引至英倫栽培。
一葉蓮覆蓋力強,自古就是點綴庭院的宿根草,是歷史悠久的觀葉植物。生命力旺盛,只要陽光不猛它就恣意生長。秋末冬初可賞花、一年四季能賞葉,葉柄能食,還是一味清熱解毒的良藥,可看可吃還能入藥。在日本它分布于關東和九州的沿海地區的林下、山谷和草叢中,尤其是關東的伊豆半島、房總半島的海濱巖石間更是多見,根莖粗壯花葶可高達70厘米,片植形成令人震撼的景觀。搭乘伊豆舞女號的高鐵,透過寬敞的減速玻璃的車窗,總能看到盛開在伊豆半島巖石間,油潤的大葉片上朵朵可人的黃色小花。它是日本經典的香草,好多年前出差日本北九州,順道去了唐津,還品嘗到了葉柄煮肉的獨特美食。

無論是鄉間還是都市都能感受到一葉蓮的存在感。大都市里看到養護得非常漂亮的一葉蓮是在東京表參道的南青山、六本木的中城和霞關的松本樓一帶。我感慨一葉蓮的葉片竟能把水泥森林調和得剛柔相濟,驚訝一葉蓮的品類是如此地琳瑯多樣。邊緣有著細細的鋸齒葉片的、黃色小花的尖端有的也有鋸齒狀的裂痕,有的葉片還帶有斑點,有白斑的、黃斑的,還有沙斑的。有些葉片呈皺葉,有些是卷葉,有的還有深裂的,選育培植后的葉片無論如何變異,不變的是那一抹泛著金屬光澤閃耀著勃勃向上的生命力的亮綠,這是它不可動搖的主色彩,更是生命的主旋律。
一葉蓮的種類就像商品一樣豐富多樣,匹配著不同群體的不同嗜好。每一位都能對號入座精準地對標自己的喜好。文化本身的豐富性和細致性以及添一分嫌多,減一分則少的對極致之美的追求使選擇成為可能。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地,冥冥之中似乎人世間的花草原本就潛藏著人類豐富的情感,隱喻著生命之美,所謂的天荒地老,就在一木一葉間。一個崇尚自然的國度,在潛意識中人就應該在一葉蓮這樣的葉草環繞中淡然度日,人們崇尚簡素之美也許就源于此吧。

一葉蓮亦東亦西、可古可今,中式、日式抑或西式的庭院都能協調融和,雖然生活在溫暖之處,卻又相當耐寒,更適合半陰地,這一點很契合大都市里面積不夠寬敞光照不夠充足的現代住宅的小宅院,這又使它俘虜了多少的經濟獨立、靈魂挺拔的當代白領的心。我也難以免俗,對它喜愛有加。青溪園籬墻的缸缽邊、鳥蟲屋后院的老山櫻樹下,都少不了它的陪伴。
近幾年上海人對一葉蓮從相識相知晉升到了相愛。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感召下,城市綠植量增質升,前幾天案頭勞作身疲眼累,離開辦公室去陸家嘴濱江散策,見得這一帶綠植景觀投注了人力物力又做了修繕,之前遮陰蔽天的高樹下裸露的泥土取而代之的是油綠油綠的一葉蓮。在醒目處標插著一塊質地考究的說明牌,黑底白字的標牌上寫著:一葉蓮,菊科大吳風草屬植物,又名獨角蓮、活血蓮,喜陰。
較之以往,上海花店的植物品類多了許多,但一葉蓮依然架上沒有,即便是城鄉接合區域的大型花市也不見其芳蹤。
比起花店里購入的花材,我更喜歡庭院里剪下的枝條葉片,或野外俯拾的花草,就像詩人使用的語言那樣,相比標配的商品,它們擁有超越標準的姿態。在蒔弄花草時,非標更能帶來一份天馬行空的率性,可以突破清規戒律不去拘泥教學規程,按照當下自我隨性把玩。最高的技巧是沒有技巧的,類似一葉蓮這樣的花材,不著痕跡地傳達素之花草的自然姿態乃為要中之要。

一株不起眼、無人知道的小草,通過插花能呈現出一種崇高的姿態,這使我怦然心動。前庭后院,看到心儀的花草不自覺地用花剪剪下,插入花器的水中,這樣的過程不只是在意花草的外形,更是要挖掘提煉出其內在的精魂,只有此時此刻方會添加些許的匠工人為。大自然里每一片葉子都是美麗而獨特的,生與死、愛與恨的歷程里它圓滿過,而伴隨著葉片前行的人,正走在它感受人世間的旅程上。
秋風緊了,季節總在不經意間將人間換了,野外的花少之又少,而宅院里一葉蓮的花和葉在寂寥季節里帶來一抹金黃,趕走了清冷院落里的寂寞。看著開著黃色的菊狀單瓣小花,小花排列成疏朗的傘房狀花序,寒涼中讓人心生愛憐。而蓮座狀的葉子,雖屬草本,但它有努力擁抱藍天的理想,這份朗抱,賦能于人。
秋冬有淡麗的黃色小花相伴,乃是一樁雅事。一轉眼一年又要過去,又經歷了很多事,好的和壞的,人生況味、頗堪咀嚼。很多感慨又一時語塞,也只能付之一笑。唯這眼前的小花,最真實、最可貴。
時間本身帶有一種無情,但超越時間,世間萬物都彼此奇妙地呼應著。宅院里的一葉蓮,平淡的日子里治愈了平凡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