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山田帽子店
作者:裘索 2023-09-241091日本華文女作家協會
【東瀛荷風】
“這個八月的故事”文學專輯征文之五

再見!山田帽子店
作者:裘索
只是因為在青春期看了日本電影《人證》,聽了百聽不厭的《草帽歌》,從此就迷上了帽子。

聯合國大學的一側、青山大學對面的青山通里有一家帽子店,自世田谷野澤的社宅移居青山自宅的二十多年,無論買或不買,一直是我愛逛的店,它就是山田帽子店。1928年開張,走過95個春秋寒暑,卻要在8月31日摘下牌號,結業關閉。

作者少女時代
優雅從頭開始,頭戴一頂帽子,平添四季雅趣。帽子不再僅用于御寒遮陽,也是時尚和品味的化身,更何況面向女子的帽子,也是發型的延長線。愛帽如我,驚聞臨近百年的老鋪即將關店,自有萬般的不舍。
明治四年,日本政府頒布散發脫刀令,隨著剪去盤結頭發人的增多,帽子的普及有了土壤。首先在文人學者等上流階層中流行,漸次普及于平民大眾。大文豪夏目漱石拿到《吾輩是貓》的十五日元稿酬后,興奮地奔向帽店買了一頂巴拿馬帽。曾在NHK”美之壺”的系列欄目的帽子一集中得知,自大正到昭和初期,據統計當時日本人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有戴帽的習慣。大和民族真是無帽不歡的帽子控。

以男士專用帽起家的山田帽子店,在戴帽率上揚、帽子普及的昭和初期開業。曾在日本經濟高速成長時期,引領帽界風潮,最先銷售的英國品牌Kangol帽,俘虜了當時多少女子的心!貼著Kangol標簽的貝雷帽至今還在店門不遠處規整地裝飾著;大片的店墻上,貼掛著名人簽署的卡紙,帽架上陳列著各類經典款式的紳士淑女帽,深得帽子達人的歡心。時代和文化的交互相應,名人競相訪店,布施明舞臺用帽不二的選擇,日本的大牌影星、搖滾歌星乃至國際大腕也曾到此購帽,山田帽子店還榮耀地成為一些部隊和大學的軍帽、學帽的指定購帽店。
我未曾面識第一代、第二代的山田店主,過往的精彩輝煌只是在他人和第三代店主那里耳聞,在名人簽署的卡紙上目睹。再過五年就是跨世紀的老鋪了,店里的常客們勸說著山田輝夫,山田無助地說,受新冠影響,制帽工場倒閉的倒閉、破產的破產,沒有了制帽匠人,不能進到想進的帽子,疫情的疤痕效應將長期存在,人們的生活方式改變了,居家辦公成為常態,外出減少后戴帽率大降,對帽子的需求銳減,人的心態變得越來越消極無欲。唉,關店實為無奈之舉呀。我能夠體察山田的無奈,時代的一滴甘露或一粒塵埃,落在具體的個體身上,卻定奪著個體的盛衰。
今夏的東京很熱,在這個熱得燃燒的夏天里故事很多,關店的故事卻讓人心很涼。
制帽匠人的缺失,進不到想進的帽子就寧愿不進貨。山田的匠心,從他告知客人帽子店的方位步行距離即可斑見,“自涉谷地鐵站548米、表參道616米、原宿站845米”,就像對帽子尺寸款式材質等都刻毫刻厘那樣的精準精到。相比傳統的日本人,山田是位春風送爽的紳士,絕倫的帽美意識,讓人觸摸到他那顆專注專業的至臻精魂,只要瞄你一眼,你的頭圍和臉型既了然于胸,58CM以上帽圍的帽子店里是沒有的,山田固執地認為,這個尺寸以上的帽子,帽型的美觀度受限。
一碗湯距離的山田帽子店,仿佛一直在那里。想到九月末再回東京,這家日本人心目中的名店老鋪將不再安住在青山道旁,二十多年的芳鄰,說消失就要消失,不由人黯然。曾經日日路過也不以為然,當時只道是尋常。

酷暑八月的一個周日的上午,在去羽田機場回上海之前,最后一次去了帽子店。正忙乎著的山田,見我便笑著打招呼。我東張張西望望環顧四周后,問山田關店后干啥呢,他說不再考慮工作了,關店后有了可自由支配的時間想去各地各國走走,捉蟲看鳥,玩耍鉛筆,做些社區的義工,告訴年輕的父母,帽子店這一帶的前世今生,因為這里直接知道這區域歷史的最后一代人也都八、九十歲了。

我對山田說,我想再買兩頂帽子,您有推薦嗎?他去庫房捧出二頂經典永恒而又時尚永恒的帽子,充滿儀式感的鞠躬道別后,匆匆回家將二頂帽子安放進帽柜里,關閉上帽柜,也關閉上二十多年的記憶。
再見,我的山田帽子店;再見,也許是為了更好的遇見。
最后回望一眼,匆匆趕往羽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