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花衣
作者：裘索 2024-05-111325中文導報 筆會專欄
道樂軒 裘 索
三月里風漸暖、日漸長、草木彌生。
三月中的茶事、釣釜是定番。進入茶室，同道們已在聚首賞炭聞香。鐵鏈下懸掛的釣釜自古以來僅限于早春三月的起用，細長而又質感的釣鏈自茶屋的天頂垂釣而下，以其鏈的高低來調度這個乍暖還寒時節的湯水。釣釜在爐上搖曳，就像搖曳在春風里，一抹別樣的風情。因鏈自天頂而降，當取放掛在鏈下釣釜的釜蓋，或柄杓在釣釜中舀湯加水時，釣釜隨之搖曳，要將釣釜的重心穩定不晃，在考量茶人的柄杓取放技能的同時更挑戰茶人凝神屏息的心緒把控。
三月三女兒節前后的茶事，一般會擺放雛人形（穿著唐衣的人偶娃娃），沒見雛人形，拜見的茶掛是我心存敬仰的彌榮子老先生的雛人形水墨畫。作為里千家第十四代的長女、十多年前駕鶴西行的老先生著作等身，是日本傳統文化禮儀的領跑者，古稀之年榮獲日本皇族專授女性的勛章寶冠章，耄耋之年依然筆耕不輟，實乃我等女流之輩的楷模，望著簽署著彌榮女的茶掛我這樣想著。
三月里的茶果子有金地、櫻餅和花衣等款，今日捧出的是花衣，較之五月的唐衣、七月的薄衣，花衣更讓我傾心一籌。因其卷餡輕疊形似杜若花，若隱若現的餡料泛漾著春意，仿如春衣，故名花衣。摜著花衣舊、思伊鄉已遠 ，花衣風味幽不可言，時至夏季掀除重疊的花衣搖身變為薄衣，妥妥的一款隨著季節變化而嬗變的茶果子，系擁有220多年歷史的鶴屋吉信老鋪之作。
身上的衣衫少了，樹上的葉子多了，春風有約花開有期，一切美好隨春而來。三月里繁花漸醒迎候女兒節、婦女節。
三月三女兒節，恰是東京國際馬拉松之日，我早早地趕到日本橋為閨蜜J助威加油，祝賀她夢圓六滿貫，前一天她從波士頓飛抵東京為了圓夢，我從紐約帶著事先繪制的“哇、火箭”的加油助威牌飛回東京為了見證她的夢圓。閨蜜S是日從上海飛抵東京加入慶賀六滿貫的餐聚，晚宴進入尾聲大家移步進入甜點區域，穿著考究儀態卓群的店長為女兒節也為六滿貫向J獻上二枝紅玫瑰和多彩的花束，還有一幀大家都入框的餐廳戶外的合影，繁華而又靜謐的東京之夜盡收眼底。都說東京美 、都說喜歡東京，哈日勃興小資回潮，東京和上海從來都是女人的天堂，兩城的女性在精神層面上都不缺乏傳統的內涵，喜歡上東京有著千萬種的理由。
第二天我們三個原生態的上海女性閑逛代代木公園，歡喜地看到金黃滿樹的金合歡，毛茸茸的金黃金黃的細碎小花惹人愛憐又予人治愈，J用手機貼近小金花拍攝，像賞花入神靜聽花開，又像依然陶醉在昨日六滿貫的喜悅中，她那金發碧眼的老美丈夫說意大利金合歡是三月里男士贈送女性的花，如果是家園的金合歡，一定摘取給J佩戴上。我對在波士頓三十多年且第一次來到東京的J講了雛祭節是日本祝愿女兒將來幸福的故事，她便在附近的明治神宮請了繪馬，在上面給二個女兒寫上平安健康快樂的祝福。我還告訴J，3月24日的周日上午澀谷區將舉行沿著區內的明治神宮通里、代代木公園、表參道等一帶的女性賽跑，屆時公車私車在該時段被規制，為女性賽跑讓路二個半小時。呵呵、日本女性的地位沒有世人想象的那么卑微，至少在東京都、尤其是澀谷區。
三八婦女節，晨起推窗，見周邊的家屋薄雪蓋頂，東京昨夜飄起了春雪，春雪抵擋不住春光，春光融化了春雪，春風也趕走了寒意。
人生如四季，最美是春分，春風如貴客、一到便繁華。
春分之日、中國駐日大使夫人邀請中日兩國女性在大使館茶聚以賀國際婦女節。以茶會友、以茶交心，很高心在茶會上又見社民黨黨首律師出身的福島瑞穗，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期間她來訪上海在宴席上一見，自然有些職業上的親近感，很高心又見和前首相夫人鳩山幸，八年前她隨鳩山由紀夫來上海時我去機場迎候，嚴酷的歌舞訓練使年已八十的她依然身形挺拔成為健康典范時尚達人，自然也有了可聊的話題。
春分茶會在大使吳江浩、大使夫人丁玥以及日本首相夫人岸田裕子的致辭后，發髻高盤身著漢服的女士為來賓們演示了唐宋茶禮，隨后十位身著白色及地漢服的女士為貴賓奉茶。觀賞著舉盞款款而行的茶禮，腦海里浮現了日本茶祖榮西法師二度入宋學茶求法，帶回茶種，也將宋朝的茶風帶到回日本的美麗的傳說。
日本茶道源于中國，日本的雛祭女兒節又何尚不是？女兒節是中國傳統文化在日本的延伸和發展。桃與逃諧音，有逃離病災之意，日語中桃與百發音相同，桃還有長命百歲的祝福之意，這些風俗在日本奈良時期從中國傳到日本。明治維新后，日本統一改為公歷，沒有桃花的桃花節就成了大部分地方的常態。除了日本，漢字文化圈的國度或地區或多或少留有三月三上已的遺風，乍暖乍寒時節，帶著祛病消災的愿望，滿懷春灑人間的期待。
東晉永和九年的上已節，王羲之等42人相聚會稽山陰的蘭亭，流觴曲水，飲酒詠詩，結成《蘭亭集》，王羲之為之作《蘭亭集序》。世上第一部小說《源氏物語》中的光源氏將人偶放置船上然后流放到須磨海中的場景、在電影《千年之戀》中被天海佑希演繹得爐火純青，平安時期貴族女性之間模仿“曲水之宴“，將流觴與人偶流放結合起來，被稱為桃花節的上已，在袚楔之外，慢慢演變成了祈愿女孩子健康成長的雛祭節。
三月里繁花擁簇，為3月15日事務所的喬遷座談會的桌花，早早地去花茂商討花類花形花色的擺放，我深知桌花以草本之花為上，但是為了寓意，我執意繁花擁簇的桌花可以缺失任何一種草本花，惟獨不可缺失木本的櫻花，今年春暖來遲，趨近花期可櫻花還是花蕾緊閉，看到當日的桌花上的楚楚的櫻花動心得淚目，感銘百年歷史的花茂，感激北野社長的的用心調配。
回上海前、茫然想起茶師說根津美術館正在出展朝鮮李朝的茶碗，便去一看，看到了神圣的茶碗、也看到了館藏的舊竹田宮家的雛人形，在也看到了妥妥地釣掛著三月里的釣釜。
風有約、花不誤，愿歲歲春如故，年年不相負。
